“塔……”
白枼的嘴巴张张合合,但却只能挣扎着,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这声音颤抖,微弱,几不可闻。
她心中莫名的烦躁,苍白修长的手指紧抓床单,尝试喊塔露拉的名字,可名字一出口就变成了一连串,啊啊呜呜的音节。
“…………”
塔露拉听见身后的细碎声响,她语气略显焦急道。
“白枼?”
白枼秀眉微蹙,心里忽然一惊,语言障碍,自己的双腿怕是也不能走路,她早该想到的,看来是晕的时间太久,还没缓过来。
稍早些时间,塔露拉不懂得医学,凯尔希又走的太快,估计是有要紧事,没人提醒她,不过,她相信凯尔希很快就会送来体检报告。
只是又害的塔露拉担心,自己真没用。
塔露拉见她的摸样,便知情况有些不对,赶忙让阿丽娜她们进来。
一时间,本来空旷,安静的病房顿时拥挤起来,白枼略微有点不安,双手不住的绞动床单。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熟悉酒精味,直冲她的鼻腔,脚步声嘈杂,各种各样的信息洪水似的,一股脑涌入白枼的脑袋。
她感到有些眩晕,大脑一抽一抽的痛,恶心感随后而来,耳畔嗡嗡作响,她赶忙将视线从众人身上挪开,垂眸盯住洁白的床单。但恶心感似乎更加清晰,她很想吐,但必须得忍住,她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腾出一只手,死死的捂住嘴巴。
阿丽娜到底是心细,她看到白枼垂下的白色长发,遮住脸颊,双腿微微蜷缩,身体躬身向前,双肩微颤,整个人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令人心疼。她出声道。
“小塔,我觉得是白枼还没完全恢复,一下接受不了这么多人。”
阿丽娜关切担心的声音提醒了众人。
她们都太高兴了,以至于忘记了白枼还是病人,一下全来倒是让白枼难受。
霜星点点头,率先离去,众人面面相觑,轻声安慰,或是问候白枼,随后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阿丽娜最后离开,临近门口时叮嘱道。
“那个……小塔,白枼身子弱,你得注意着点。”
“嗯,我知道。”
塔露拉当然明白,阿丽娜不在白枼身边,那自己就要多考虑些。
门关上,阿丽娜走了,塔露拉轻声唤道。
“白枼?”
白枼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往这边凑了些,双腿挨近塔露拉的手。塔露拉坐在床边眼含温柔,现在,她真的很像小猫,想到这里塔露拉不禁拍拍白枼的手,轻声问道。
“怎么样?好受些了?”
白枼虚弱的点头,却在心里叹气。
她吃力的想要换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上,可她手上丝毫没劲,颤颤巍巍的撑起身都费劲,于是她轻踢了下塔露拉,伸出手指,点点身后,又做后仰姿势。
塔露拉起身,扶住白枼,帮着她靠在床头。
如愿的白枼微笑起来,笑容像是雨中杏花,看的塔露拉即心疼又开心。
清冷的月光抵不过刺眼的无影灯,窗外漆黑的夜,像是给病房拉上窗帘一般,不肯泄露外面的世界。
白枼侧头看向窗外,塔露拉也陪着她向外看去,不过看到的却是窗帘一般的夜。
塔露拉问道:“要关灯吗?”
白枼点点头,视线仍是不离窗户。
她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哒哒哒”的高跟鞋踏地声,“啪嗒。”最后一声,房间坠入黑暗。
她很快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病房的物品显出轮廓,水一样的月光洒进病房,溅在床上,洁白的床单在月光下冷冷的。
忽然之间,手臂旁多了柔软的触感,一种熟悉气味盖过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是灰尘中掺杂的淡淡血腥味,是塔露拉的味道,是安逸的味道。她坐在床边,伸手将白枼揽入怀中问道。
“睡觉?”
白枼摇头,点点被子。
塔露拉明白,这是要她先睡,她顿了顿,最终妥协,这几日以来的提心吊胆已是令她身心俱疲,不过躺下前,她还是叮嘱一句,有什么事就叫醒我。说完掀开被子,钻入其中,时间不久,均匀的呼吸声传入白枼的耳朵。
白枼感受着身边那规律的起伏,闭眼吸气,微微俯身,随手挽起垂落的头发,吻上塔露拉,唇瓣一触即离,像是小鸟啄食。
这一系列动作令她几乎力竭。
她撑起身体,眼中情绪流转,似乎在说“辛苦了。”
……
清晨,塔露拉醒的很早。
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在以前,休息这个词离她遥远,离她们每个人都远。
她睁眼,白枼不在?不对?!白枼不在!
远处的天刚擦亮,光线还未触及病房。
白枼这么弱的身子,她能去哪?塔露拉心里焦急,只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许是凯尔希将白枼带走检查。塔露拉一向如此,性子急且直,但遇事却能时刻清醒、冷静,仿佛运筹帷幄的将军。
紧张的等待不久,开门声响起。
凯尔希抱着白枼走入病房,不理会塔露拉,自 顾自的说道。
“我知道你会问,但你先冷静听我说,首先白枼身上的伤并非是我们看管失误,而是她的那把刀融入身体并回退了她的身体状况。”
语气平淡如水,仿佛没有半点情感的机器。
塔露拉这才注意到,在凯尔希怀里的,蜷缩着,低垂着脑袋,将脸藏在头发后面的人,她的左手被打上石膏吊在胸前,裸露在洁白宽松的病号服外面的,苍白细腻的皮肤上,隐隐约约有些青紫。
这还只是一部分。
塔露拉不敢去想,她的手在抖,但其脸上却是一贯的冷淡表情,只是眸子深处心疼没法隐藏。
凯尔希将白枼放在床上,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语速略微加快。
“据我所知,她目前身体年龄在十五到十六岁之间,她本人并不清楚具体回退了多少。这几天,最好是这一年,都不要让她用她的能力,我已经警告过她了。所以她才会浑身是伤的出现在你面前。”
“至于语言障碍,小问题,你这几天可以引导她说说话。”
“复健目前来看不太可能,需要再等等,另外关于药,都在这里了。一定要按时吃药。”
“再给你另提一嘴,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不要太过喧哗,床单被罩弄脏了也不太好换。”
“哦,关于她的手臂将来要和腿部一起做复健,不用太着急,这不是你也恰巧有时间。”
凯尔希匆匆的离去,塔露拉拎着一大袋子药,回身坐回床上,安静的挨个梳理这些药该怎么吃。
而白枼这时把脑袋探来,努力伸长脖子,想瞧瞧自己到底要吃多少。
塔露拉也没搭理她,药盒翻动,哗啦啦的,塔露拉抽出一瓶药递给白枼,说道。
“这是要经常备在身旁的。”
白枼点点头,右手从后方环绕塔露拉的脖颈,顺势将下巴垫在她肩头,跪坐在床上。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塔露拉的头发,朱唇轻启。
“塔……露拉……”
语言断断续续,好歹说出来了。
“白枼,你弄的我好痒。”
塔露拉拍拍她的手,但白枼还是听得出塔露拉的开心,视线里,塔露拉放下药品,嘴角勾起说道。
“来学学说话吧。老,师。”
白枼“……”
不是,你怎么还记得?
白枼瞬间就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想起了那时她教孩子们讲课的时候,那时因为不老实,还给塔露拉教训的差点下不来床。
她脸颊微红,赌气似的松开手,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呼’”的被子卷走。
但这可把她累的不轻。
急促的呼吸声自被子里发出,她感觉有人在扯被子,于是卷的更卖力了,直到把自己裹成球。
从被子里钻出头来,发现塔露拉正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只是现在她可没力气较劲,不然早就把塔露拉打个半死。
“你……说……说……”
直到这时塔露拉才发觉,白枼那纤细惨白的脖颈上,是黑紫色的淤伤。塔露拉混迹战场多年,一眼就认出这是勒痕,而且是多次勒痕叠在一起时才会有的。这也就是说不是自杀失败,就是有人折磨她。
白枼见塔露拉半天没反应,翻了翻白眼,她努力挤出俩字,准确的说是三个,不过从意思上看,是俩。合着是闹着玩的?她正要发作。塔露拉赶忙找补。
“凯尔希说是要引导你说话,可你连话都说不出,怎么引导?”
白枼点头又摇头。
“那既然这样,你来慢慢的,把每一个字都说的清楚,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
白枼点头,开始一个音节一个字的说话。
时间很快,傍晚的余晖落进病房,金灿灿的,给这里添了些生气。
“塔露拉,我饿了。”
白枼经过一天的训练,已经可以说一些简单的句子,至于长一些的,就不行了,会卡壳。
“你别看我,我又出不去。”
“……”
白枼看着那副欠揍的模样,真的牙痒痒,奇怪了,塔露拉在外面不是这样的呀。那种孤独的凛利气息哪去了?
正当白枼盯着塔露拉疑惑时,不忘一下拍掉塔露拉的手。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小塔。”
“嗯。”
塔露拉应了一声。
阿丽娜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俩饭盒。
“阿丽娜。”
两人同时叫道。
阿丽娜轻笑一声,递过饭盒。目光扫过白枼,愣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