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将白枼从梦中唤醒,她舒服的伸个大大的懒腰,侧过头去,带着些许倦意,和刚刚睡醒的慵懒,半睁着眼,瞥向舷窗。
视野中一片模糊,她微蹙起秀气的长眉,挪动身体,窸窸窣窣的钻入塔露拉怀抱,那是带着些许大地味道的怀抱,略微掩盖住那病房里冷冷的消毒水味。
窗外雨声哗哗,像是一首舒缓的安眠曲,白枼勉强自己抬起沉重的眼皮,去看看窗外。
阴暗的天,被拉上了一副雨帘,窗上一些个水痕在蜿蜒着缓缓移动,拉长,还未触及窗底,便被新来的雨砸碎。
收回视线,室内光线很暗,雨幕似乎将光给砸进了地里,冷清暗淡的病房,只有白枼和塔露拉轻轻的呼吸声,在与雨水相互交织。
白枼手伸出被窝,准备穿衣服,却只是左右拍拍被子,便就顿住。
眼睛很酸,上下眼皮似乎在打架,白枼终于不再勉强自己,就此作罢,沉沉睡去。
恍惚之中,塔露拉似乎轻轻的将她的手放入被窝,随后脸颊传来温湿的触感,接着是嘴巴。
白枼哼哼一声,表示不满,翻了个身,抱住塔露拉,已无动静。
塔露拉眼中泛起笑,这是一双犀利如剑的眼睛,极少有的异样色彩。
大概很长时间了,是从塔露拉一开始来到病房的时候,一开始陪着白枼的时候。
她知道的,白枼晚上几乎不曾睡觉。
晚上白枼无助的样子,像是被呼啸着的狂风撕扯着的,孤零零的小草。
她抖的像筛子,轻声啜泣,紧紧的环抱自己,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表情,塔露拉仍能感到,一种脆弱无助的情绪,像块大石头似的压在胸口。
塔露拉几度伸手,想要将她护在怀里,却踟蹰不前……她不敢。
只能一声一声的安慰,塔露拉微微哽咽,声音轻柔,但那苍白无力的语言,难以抚平白枼那千疮百孔的心。
她脆弱的身体似乎要被这股情绪撕碎。
可塔露拉没办法,只是轻轻触碰到她,便会引起她强烈的,低哑的嘶吼。暴风雨般的宣泄过后,是细细如风中雨丝般的声音,她哆嗦着道歉,再道歉。
塔露拉说没事,声音很轻,怕吓到她。
她是把塔露拉当成了黑蛇,所以才会害怕。
哪怕服药期间暂时入睡,不多时便会惊醒。
就由着白枼睡吧,塔露拉想,白枼已经受过太多苦,十六七岁的年纪,都没几天安稳日子,起码在她这里要让白枼过的好些。
…………
下午的时候,雨声依旧没有丝毫减弱,塔露拉觉得它要下很久。
期间阿丽娜来过一次,她俯下身子,眼泛温柔,抬手轻敲白枼的脑袋,轻声说道。
“吃饭了。”
白枼翻身,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知道了。”
只见她的身体轻轻起伏,便无下文。
于是阿丽娜转向塔露拉说。
“小塔要记得吃饭哈,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丽娜你等等。”
阿丽娜疑惑的看向塔露拉,见她端着饭菜欲言又止的站在原地,这让阿丽娜更加的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小塔。”
塔露拉琢磨着说道。
“让白枼跟着你睡怎么样?她晚上挺怕我的。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
阿丽娜少见的调笑道。
“怎么了?你们小两口吵架?”
塔露拉挠挠头:“不是,是白枼她有时候会把我当成柯西切,我怕她病情恶化。”
阿丽娜了然,垂下眼帘,视线向下,落在白枼身上,她脸色惨白,形销骨立,如弱风摆柳,看的人揪心不已。
阿丽娜尚且如此,塔露拉呢?
她瞳孔轻颤,视线停停走走,终于移开,阿丽娜叹气道。
“小塔……你别太难过。我当然会照顾白枼,可你自己的身体,你也要在意。”
塔露拉眼底一片黯淡,扯出一个笑脸。
“嗯,我知道。”
阿丽娜带着白枼离开了,当然,白枼那个从不离身的陈旧挎包,她也带走了。
…………
阿丽娜将白枼安置在自己宿舍,宿舍里只有一张床,不算的大,不过因为白枼太瘦,所以两个人睡也不显得挤。
收拾舒服后,阿丽娜离了宿舍,去餐厅买饭,毕竟到了晚饭的时间。
每当她不执勤,也没任务时,总喜欢帮帮其他人,与别人聊聊天,去见见浮士德和梅妃斯特,以及孩子们。
总而言之,是挺忙的。
而且岛上认识她的人也多,毕竟没人会不记得一位春风般温婉,善良的女子。
她买完三份饭,给塔露拉送去一个,她拎着另外两个,回了宿舍。
单手推开门,一面走一面将披肩脱下,朝里面轻唤道。
“白枼,白枼,醒了吗?”
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塑料袋时的窸窣声,混着一道慵懒的声音。
“……塔露拉……?你的声音好像阿丽娜呀……”
“我是阿丽娜。”
“哦…………,那我在那里?塔露拉呢?”
“你暂时先在我这里住着。”
白枼想都没想的应道:“哦。”
接着从被窝里探出一颗迷瞪的脑袋,带着惺忪的睡眼,呆呆的望向阿丽娜的忙碌背影。
阿丽娜回身,示意她吃饭,白枼瞧见桌上的饭菜,晃晃脑袋。
“别摇头呀,我知道你不想吃,特意给你买的粥,很养胃的,尝尝看。”
眼看着阿丽娜端着碗走进,一股清香携着腾腾热气扑面而来,白枼鼻尖动了动,摸摸肚子,那就尝尝看吧。
接过阿丽娜递来的碗,手腕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白枼皱了皱眉,知道这是药物的副作用,她没空去理垂落的发丝,将全部注意力聚集到手部。
“端不住?让我来吧。”
阿丽娜接过碗,舀起一勺,轻吹几口,那带着清香的热气,随着阿丽娜呼吸的节奏摇晃。
勺子送至白枼唇边,阴影却没紧随其后。
白枼一口下肚,温热又香甜的味道,像是久旱逢甘霖,温暖的感觉传遍全身。白枼空落落的肚子,终于有了食物。
“阿丽娜,你放在桌上吧,我端不住,不代表我拿不了勺子。”
阿丽娜瞥了白枼一眼。
“我喂你,别担心我,饭盒是保温的。”
“那,那,我想自己吃。”
白枼又吃了一口,真的很好吃,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说,罗德岛的饭菜不好,这样那样的。
“瞧你这样子,像个小小鸟似的。”
“小小鸟是啥?”
“就是小鸟的孩子,我们就叫它小小鸟。”
白枼“哦”了一声,阿丽娜眼睛如一泓春水,每次这样看她,都是映满树的桃花。
她不打算和阿丽娜解释什么专业的术语,怎么喜欢怎么来嘛。
…………
室内光线昏暗,渐渐转黑,屋外只听得一片哗哗声,在舷窗上,白色的雨痕在温暖的灯光下,微微闪动着滑过。
白枼又往阿丽娜身边靠了靠,柔软温暖触感包裹着她,她鼻尖微动,嗅出阿丽娜身上有淡淡清香,像是茉莉花,香而不腻。
怪不得睡觉时就觉得这里很不同,冷淡的病房不会有这样的人情味,和烟火气。
她眯起眼睛,枕着雨声,拿出来游戏机,准备打打游戏。
阿丽娜凑过来,均匀呼吸一下下的拍打白枼的脸颊,游戏机时亮时暗的灯光打在她们的脸上,一个略带倦意,目光柔和,一个聚精会神,却难掩病态。
阿丽娜看了一会儿,觉得也差不多了,就将白枼揽到怀里。
白枼扭动着翻身背对阿丽娜,感受到后背一种异常柔软的触感,她伸手把阿丽娜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往上提了提。
“嗯?害怕吗?”
她探出头来,深深呼吸,心胸似乎瞬间通畅,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可比那间病房里充斥着的药物,和消毒水味好的多。
“呼——”
白枼收起游戏机,回道。
“有点吧……不过你在这里,我就不怎么怕……”
毕竟服了药,她清楚,短时间内病不会发作的。
阿丽娜轻笑一声道。
“是吗?那你要好好休息休息,白天虽然睡了一天,晚上最好还是睡会吧,不然对身体不好的。”
“我知道啦。”
白枼撑起被子,翻身面对阿丽娜,小声凄凄的问道。
“塔露拉是不是嫌我烦呐……才把我放在你这里的……虽然你这里很好了。”
“不会。”
白枼感觉到阿丽娜的手放在了她头上,动作轻柔的揉着她的脑袋。
“她很疼你,比我都疼的。”
“……”
白枼抱住阿丽娜,闷闷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
“那要好好养身体,以后有一个好身体,算上塔露拉,我们去别的地方玩玩。”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