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斯教堂顶端,宽阔穹顶的四角,刻印有彩色雕纹的圆窗,投射下微弱的白光,将在安息日空闲时刻,分散于主厅交谈的人影照亮。
耳堂一侧,身型瘦高的彭格尔,摆动着白色衬衫一角,蓝色飞鸟的勋章,嘴角略微得意的翘起,越过身旁墙壁上的《百天使屠魔》油画,向着瑞欧走去,摆手悠闲的打起招呼来。
“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帝都那边,参加凯旋仪式了呢。”
“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诺丝修女。”
“我记得我们只在,查尔马山关口那次,相互之间见过面。”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的面孔。”彭格尔说着,右手横摆于胸膛,微微弯身前倾向着瑞欧,以示骑士之礼。
瑞欧看着对方,弯腰挺身的过程之中,背脊处扭动的肌肉曲线,心中隐约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内心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她摆动着额头前,散乱的黑色刘海,微张嘴唇喘气,舒缓压力之际,沉默的闻嗅着,耳堂神龛处,香火的烟尘味,双眸深处的绿色眼光,越发变得沉静,嘴角显露出善意的翘起,活络的开口回应对方。
“与彭格尔先生的会面,我怎么会忘记呢?”
“即使自那一日过去了,好久的时间。”
“我的脑海之中,也还是清楚的记得。”
“你与那些伯拉曼商人,起冲突的样子。”瑞欧如实的说道,此刻的脑海之中,反而回想起的,都是自己第二次,想离开塔勒玛赫这座城市时,差点被对方在车底发现的事情。
她很清楚这个名叫彭格尔的骑士,有着敏锐的嗅觉,随时可以从蛛丝马迹之中发掘,任何隐藏的事物,甚至连她那“可怜谎话”的伪装也不例外。
这使得瑞欧在面对彭格尔,审视的眼光时,总是充满着高涨的警惕。
彭格尔一看对方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叉腰扭转之际,抬起右手玩弄弯刀的刀柄,仰头苦笑的开口:“真没想到···”
“给修女阁下,初次留下了这么糟糕的印象。”
“实在有违我塞勒家族,从容处事的骑士准则。”
“其实我并不算是,维蒂奥兰神圣教中的,原教旨主义者。”
“对那些异教徒,更谈不上有什么,特别厌恶的情绪。”
“只是被这些自诩为神圣,却行爆炸恐袭之事的“班卡诺”们,招惹的有些情绪失控罢了。”
“身为一名长年征战沙场的战士,这实在算是,我的失态与狼狈。”
“你也看到了那些恐怖分子,如同疯狗般偷袭,我们设置于边境线的教堂。”
“像那样的袭击,在这个月还出现了,超过上百次。”
“几乎是我们去年的总和还要多!”
“所以那几天我代行,司长的任务。”
“一时连情绪,都难以控制,暗暗给予那些不守规则的家伙,过分的惩戒。”
“有时候我都不得不感叹,这些家伙比魔物要麻烦多了!”
“了解我们的同时,从棘手的软肋处下手。”
“实在让我们难以承受。”
“好在最后抓了些人。”
“也算对那些遭受爆炸,伤害的人们,有个交代。”彭格尔说着,腋下不知偷偷从哪里,夹起一瓶红酒,指尖弹开木塞之际,脸色沉闷的大口将,暗红的酒液,灌入喉中。
“咕咚··”
“吨吨吨···”酒液流动的声音,于瑞欧的耳畔边响起。
瑞欧疑惑的看着对方苦恼的样子,鼓足勇气踏前一步,还是问出了先前,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
“这些家伙制造的麻烦,可真不少。”
“最近你还在负责,这边边防的任务吗?”瑞欧故作自然的问道,回想起自己在塔勒玛赫的后面几天,都没有见过,彭格尔和他的士兵。
彭格尔便放下手中的酒瓶,向着瑞欧吐露出带有酒气的真言。
“自与你相遇的那日后,我就没再担任边防工作了。”
“因为后来,那些来自伯拉曼的商人们,认为我徇私枉法。”
“向塔勒玛赫的市政府,和法院提起了惊人体量的诉讼。”
“我现在重新回到军团当中,担任千人骑士长的职务,就不负责边境的检查了。”彭格尔说着,脸颊两侧发红的同时,再次从墙壁边的柜台处,抽取两瓶红酒,打开其中一瓶红酒的木塞,大口畅饮起来。
突然他上抬着有些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名白衣主教行进而来的身影,隐约察觉到对方握紧于身侧拳头,暗含的怒意,摇摆着身体向瑞欧继续开口。
“坏了,苏萨克主教,好像要走过来了。”
“我这样对瓶吹,要是再被发现,可又要遭到投诉,届时就进不来这边喝酒了。”
“奥兰在上,我要远离这里,去到其他地方任职了。”
“以后有缘再见,诺丝修女。”彭格尔看着远处,从主厅急匆匆走来的白衣主教,皱起眉头的样子,脸上显露出一丝慌张,回头向着瑞欧,抬头抛起媚眼之际,在胸口划完十字,便快步钻到耳堂的侧门,掩门离去。
伴随着带有十字架的巨大铁门,吱嘎的暗暗闭合。
瑞欧对着彭格尔离去方向,在胸口划着十字的同时,内心深处的压力得到缓解,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老天爷啊,他总算走了。”
“要是在这里被他当面拆穿,可就不好说了。”瑞欧心里想着,转头看向身侧,身着白色教袍的苏萨克,已然向她靠来。
瑞欧立刻在胸口划着十字,迎接着这位年迈的老者。
“奥兰在上。”
“上了年纪眼睛有点不好···”
“诺丝修女,刚才与你交谈的人,是塞勒·彭格尔先生吧。”
“每次安息日过来,都为了教堂地下室,储藏的红酒,特别前来,不顾形象的畅饮到烂醉。”
“实在有违赛勒,骑士世家的美名,令人感到不快。”
“还打开侧门,泄露了安息日,本该固有的圣息。”
“改日我真要向菲利普将军投诉,不再让他到这里来。”苏萨克皱眉,不满的说道,来到侧门前把门锁上,让瑞欧的心里立刻感觉到一凉。
“坏了,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了。”瑞欧心里惊叫般的呼喊道,表面却向着转身,重新走回自己身旁的苏萨克主教,露出和善的笑脸。
苏萨克回看向瑞欧,身着白色布衣的优雅身姿,老朽脸色转而不再严肃,打哈哈的露出轻松的笑脸,摆手驱散不快,开口与瑞欧攀谈:“不提那些粗鄙的家伙了。”
“真没想到猎魔圣殿的修女,能够来到我们塔勒玛赫,这块信仰的贫瘠之地。”
“这真是「阿玛斯教堂」,与我这位新任主教的荣幸。”
“没有没有,苏萨克主教您说笑了,我刚才听了您诵念的篇章,讲解的脉络非常的清晰。”
“不如说正是因为萨科齐先生,引荐我前来观摩,我才能拓宽了解,各地区对于神明信仰的不同理解。”
“真的吗?”
“嚯嚯嚯~真没想到,我这个快要老死的城市主教,能够得到你的认可。”
“实在太荣幸了。”
“其实说来,这座教堂的建立之初,实在不太容易。”
“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教堂内部的白色柱廊,实际上都残留着不少毁坏的痕迹。”
“这座「阿玛斯教堂」,起初只是两百年前,一座残留的地区教堂,被还占据这一地区的伯拉曼人,当作仓库使用。”
“如今当我们重新,占据这一块边境之地时,它又重新复原成两百年前的模样。”
“这不仅仅是对奥兰应许之地的收复,更是重振神圣梅罗德帝国威名的证明。”苏萨克兴奋的说着,带着瑞欧一路在教堂内部,四处走动。
瑞欧便在行走之际,伸手抚摸向,那些掉下白漆的石壁,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星星盖住十字架与天使的刻印。
她再将视线看向,暗沉主厅前侧顶端,如轮盘般悬挂着,叶片状的精细水晶,散发出细如金线的流光,耳畔边就响起另外的铃声。
“铛啷···铛啷···”清脆的声音从主讲台前,教士们手中摇晃的银铃传出。
同一时刻,高台上的布帘降下,顶端轮盘上的灯光随之黯淡,使得教堂陷入昏暗之中。
主厅内,相互攀谈的人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等待着祷告与诵念后的下一场活动开始。
苏萨克带着瑞欧,走至教堂的一侧,停下脚步,回看向对方轻声开口道:“诺丝修女,听说你今天就要离开塔勒玛赫。”
“我们就聊到这里,以后有缘再谈吧。”
“今天话剧表演的剧目,是《黎明将至》。”
“那边有面包与红酒,需要的话可以自由拾取。”
“愿奥兰时刻与您同在。”苏萨克说着,在胸口划着十字说道,转身就离开了瑞欧,走向教堂主厅的最前侧。
瑞欧转头看着教堂侧方耳廊的木桌边,放置的方面包,与教士们倒下的一杯杯红酒,走到那边拿取了两片面包,就返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静静的看着升起帷幕的布帘,与各色交汇出彩的人物背景,默默的咬着面包,望着长椅前排安静的氛围,心里紧张的情绪逐渐消散。
“会不会是我担忧过度了?”
“如果他们要抓我,真的会敢于让我这个危险人物,这么近距离接触他们吗?”瑞欧眼见着帷幕之上,响起钢琴与管弦乐的声音,心里思索着将面包片塞入口中。
她微微摆动着黑色的发丝,绿色的双眸沉静的观察向,前排靠近舞台的长椅上,与妻女微笑交流的萨科齐,再次的想起对方柔声的提议。
“诺丝修女,在离开塔勒玛赫前,轻松享受一下。”
“与您同样身份的教士与修女,创作表演的话剧吧。”萨科齐的话语,在端坐于长椅一侧瑞欧的心中流逝。
却宛若种下一颗种子般,让她不知不觉间,心情完全放松下来,将自己代入进“修女”的身份,目光凝视向舞台的中央。
钢琴与管弦乐神圣的曲调,在瞬时间交汇在一起,又缓慢走向终结。
“呜···”在一阵小号的鸣振下,主教苏萨克再次走上主讲台,在头顶投射下的锐利白光下,抬手推开面前《圣约经书》的书页,低沉的开口。
“原初之纪,混沌之终。”
“奥兰创造了世间的万物,离开了这个世界,任万物生灵自由和谐的生长。”
“但是邪恶与丑陋并未远离,世界由此进入了第二纪。”
“弱小者被屠杀,神明的秩序遭到崩解,人类沦为奴隶。”
“其名为混沌纪元。”
瑞欧聆听着苏萨克严肃的声音,耳朵的嗡鸣渐起。
“嗡···”她突然回想起来,自己始终都没有,从帝国的角度,看待过往发生的一切,后悔的情绪攀升至心头,右耳侧的红宝石耳坠,悚然间增添出一条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