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刘,单名模,字未然。
我从小最崇拜捕快。
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我记得也不甚清楚——那日上午,阳光正好,我独自一人在家门口闲逛,父母去集市去了,我就这样独自一人在家门口玩乐。
我也不记得到底玩了些什么,小孩子玩什么?蚂蚁?应该是吧,我小时候确实喜欢用木棍捅蚂蚁玩。泥巴?那倒也正常,哪个小孩不喜欢玩泥巴呢?当然我要说的事,与我玩了些什么并无关系。
我永远都记得住,那个乞丐——破烂的衣裳露出他那皮包骨的身体,他少了个眼睛,一张脸上左边是黑漆漆的孔洞,右边便是完整的眼睛,看起来真的是十分吓人。
五六岁的我当然是被吓住了。那个乞丐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跟前来,现在想想大概是想放松我的警惕,不过那时我已经被吓呆滞住了,就算他飞快的跑向我,我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小孩,你家大人在吗?”乞丐这么问我。
良久,我才反应过来,我坑坑巴巴地回答他的话:“没,爹娘去集市了。”
我的话语刚落,乞丐便一把抱起我,我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他带走老远。不得不说,那个乞丐的速度是真的快。
双腿疯狂摆动着,双手疯狂打击他的肩膀,但那个时候的我力气实在是太小了,对乞丐而言不疼不痒。
阻止乞丐?该怎么阻止?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嚎啕大哭起来,是想吸引些人过来,不过这乞丐可真是熟练,走的都是些羊肠小道,别说是人,哪怕是动物都没有见到。
这不完了?我当时便是这么想的,再也见不到爹娘了……再想起爹娘曾经吓唬我的话:那些人贩子,会把你的腿打断,让你到街上要饭,如果达不到他的要求,还要挨打,每天吃不饱穿不暖……
不过这些话也不单单是吓唬我,对于丐帮来说,不知道减轻了多少血腥残忍。
绝望,那时是真的绝望。
不过,很快,我的救星出现了。
前方的羊肠小路有一片树林,乞丐带着我路过时,从树林中突然蹦出两个人来,他们身穿制服,腰间有配刀,手里还握着铁尺。
“停下!”一人道。
乞丐是慌了神的,他并没有停下,反而一鼓作气加快了速度。
“停下!”又一人道。
见乞丐还是没有反应,那两个人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乞丐这才停了下来。我得救了。
“你叫什么啊?”一人问我。
那时的我还生怕是另一波坏人,犹豫了会才回答:“…刘……模。”
“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最后呢,那两个人将我送回到了家中,还给我买了个糖葫芦吃。
在他们临走前,我问:“你们是什么人啊?”
两个人笑了笑,“我们是捕快。”
我很崇拜捕快,我想当捕快,哪怕捕快一个月的俸禄不多。我当捕快并不是为了碎银几两,而是为了成为一个我向往的人。
后来,我如愿以偿当上了捕快。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日,我换上了梦寐以求的制服,佩戴好佩刀。那天邻居,亲戚都过来祝贺送礼——尽管我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我对那天美好的回忆。
小镇里巡逻的捕快都是两人为一组,我的搭档,不,应该说是上司,他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邋遢男人,他叫什么来着?我忘了,想来我也不会记得他的大名。
我不愿回忆那个时期,那个时期的我认清了现实,浑浑噩噩。
我第一次认清捕快——准确来说是第一次认清这个时期的捕快,那是我上任第一天的下午。
“小子,饿不饿?”我们在巡逻完三大街道后,男人问我。
我的确是有些饿了,揉了揉肚子,回答他说:“有点。”
男人随便找了一户人家,重重地敲起了门,我还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做。打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她在开门之前还在嚷嚷着嗓子喊,“谁呀!”
当她开门后,见到我和男人后,瞬间胆怯了起来,“官爷……有什么事吗?”
“我肚子有些饿了,快,去给爷搞点饭菜来。”
老妇人恭敬着,将我们二人请进去,“好,知道了,官爷。”
老妇人去了灶房。
我不解地问道:“这样真的合适吗?”
男人给我的回答却是:“小子,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捕快,我们保护这群贱民,怎么?找他们要点利息就不行。”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男人所言,只是保持沉默。
老妇人将做好的菜端到桌上——青白菜和稀米粥与小块馒头,男人看着这些食物,突然爆发脾气!抓着老妇人的头发往菜桌上按,老妇人的脸被他按进了菜盘中。
我连忙反应过来,去制止男人。
男人被我成功制止了下来,不过,他的嘴里还在对老妇人恶骂:“你个老不死的玩意,给爷爷我吃这东西!你自己吃吧!”
男人甩开我制止他的手,随后男人转身离开了这户人家。
我一边向老夫人道歉,一边帮她收拾碗筷。老妇人向我诉苦,说他们一家平时连稀米粥都没得喝……
再后来,我渐渐习惯了男人所为,也渐渐理解了。有一次,我过去找他,亲眼目睹他被头子打骂的样子——捕快头子凶狠的很,只要有捕快不听话,便是打骂,有时候还会找捕快们要些银两花花。不过,男人对我还是挺好的,他教我怎么做事,怎么在这修罗场中活下来。
“我年轻时跟你一样,非常崇拜正义。”男人曾经说过。
“什么?”
“你要明白,这便是这个世界,我们有权就要利用这个权好好生活,懂吗?”
“……懂。”我点了点头。
从那之后,我便是整天浑浑噩噩。
跟着男人后面,完成每天的任务后,欺压百姓——那个时候的我竟然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男人看上了一位十四五的孩子,“这个小娘子不错……”
那孩子躲在了自己父亲身后。
孩子父亲祈求道:“官爷……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男人一巴掌呼在孩子父亲脸上,那是啪的一声。
“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孩子父亲连忙双膝跪地,苦苦哀求着,“我可以给钱,我家还有些银两。”
“滚!”男人将孩子父亲一脚踹到一边,随后露出猥琐的笑容走向了女孩……
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后来啊,我也成为了像男人那样的人,那时我是初次不解,二次不做,三次跟随,四次习惯……
浑浑噩噩。我竟然成了那样的人,一个活生生的恶霸。
那是我最后一次当捕快了,我也彻底醒悟了过来。
那日如往常一样,在巡逻完毕后随便找了户人家蹭饭吃,那家的大人也不知道在灶房做些什么足足让我们等了一个时辰,脾气火爆的我们直接踹开灶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坐在火炉前的女孩。
女孩的年龄似乎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男人是来了兴趣,拽着女孩就往楼上的房间跑去,原本在外面摘菜的大人,听到了动静,急忙回来。
“官爷!你不能!”那大人手中还拎着一些白菜,连忙上前阻止男人。
男人已经将女孩拉上了楼梯,大人一来,三人扯扯拉拉,非常混乱,而我是真的饿了,在这个时候竟然跑去灶房吃东西去。我正啃着馒头,突然听见哐当一声,有人摔倒在地,我过去查看。
原来是大人被男人从楼梯推了下,头着地,还流出鲜血,大概率是死了。
男人对我说:“处理一下,我会等你的。”随后男人就拉着女孩到了二楼房间。
“呵……”我莫名笑了起来。
简单将大人处理好后,我便登上了楼梯,途中我便听到了女孩的尖叫声,男人并没有信守诺言去等我,当然,他怎么可能会去等我?
我将房门打开来,男人是背对着我的,女孩流着眼泪,痛苦呻吟着。
我好像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我将手摸向腰间,这才发现我并没有带刀来,眼睛一瞥,发觉地上男人丢下的裤子和佩刀,我拿起配刀,男人也察觉到了我,他说:
“你怎么才来呀——真舒服!好嫩。”
“呵。”我冷笑一声,这种肮脏话语我不知道听过多少次,我也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次。
拔开佩刀,那声音是明显无比。
男人还在问我:“你在干嘛?别玩刀了,等一下就让你来。”
双手持刀,斩了过去。男人的首级就这样被我砍了下来,那脸上的表情——可真爽啊。
我看着那不知所措的女孩,低声道:“抱歉,来晚了。”
从房间找到袋子,将首级扔了进去,提着男人的首级,我一路来到衙门,写了一张字条将首级留在了衙门口。
“留名吗?”
我可不配拥有姓名,毕竟我曾是和男人一样的人,再者我这么一来,家人必定遭殃,我不是一个孝子,我甚至不可以被称为一个人,我都可以快跟畜生平起了。
呵呵……从此之后,我再无姓名。
如果想称呼我什么的话,就叫我“无名氏”吧。
……
衙门大门是闭着的,毕竟平常可没什么冤屈要伸,今天竟然有人敲响了门,这让衙门里的下人感到奇怪,他打开了门,没有人,有的只是一个用袋子装的圆形物体,和一张纸条,他打开了袋子,大惊失色。
纸条上写着的是一首曲:
初世统一,轻皇宫里,百多年兴旺怎去?只见狼烟起,四面纡。古今民苦因黄群。离国生民举异旗。胜,留万古身名;败,留万古身名。——无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