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小时后,草草吃完自己碗中食物的两人,不约而同静静看着摸着鼓鼓小肚子,心满意足的女儿。
月凛也是吃完过了一会,才好像感觉到了一样异样的样子,她眨巴着眼睛,像是有些茫然和疑惑的看向这对父母,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两人都一起盯着自己。
她尝试思考,可到了这时候,她的大脑已经完全没了思考的余地。
就像是被父母要求一天内写完暑假作业然后第二天特种兵旅游了一整天的苦逼小学生,进入了宕机状态。
女孩头顶很有精神的呆毛早早蜷缩了起来,她脸上带着幸福的表情,突然就一头向着旁边晕了过去。
在月凛倒在地上之前,李维伸手抱住了她,女儿柔软轻盈的身子,抱在怀里,好像比羽毛还要轻柔,给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只是在这份虚幻之外,李维同样也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叫做幸福的重量。
相隔这么多长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抱起女儿……
而且他居然是要靠着月歌的下.药,才能这样毫无顾忌的抱住她。
李维心情复杂。
“要是勇者大人当初对我有这么温柔,我应该也不会这么恨你吧。”
月歌目光幽幽望着这对父女,鲜红色的双瞳里泛着情绪难明的光。
李维强行无视从脸上压过去的车轱辘,轻声问道:“月凛是不知道身上的诅咒吗?”
月歌告诉他这药是给女儿用的时候,他就大致猜到了月歌的想法。
月歌悠悠道:“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她知道。”
她盯着李维的双眼,笑了笑:“月凛知道自己是一个人被妈妈辛苦拉扯着长大,就已经很心疼我了,我又怎么会忍心告诉她诅咒的事情,要是知道妈妈始终还要为压制她的诅咒担惊受怕,她会很难受的。”
李维不由自主的将怀里的女儿拥得更紧了一些,只是他的目光看着月歌,内心居然也是一点点揪紧起来。
虽然月歌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但他也能够想象到月歌为了让女儿安全成长付出的艰辛。特别是在知晓月凛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似乎是禁忌之后,他也后知后觉般意识到……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月歌仅是为了隐藏月凛的身份,必然就要付出不小的代价,遑论还要一直在暗中收集素材,替女儿压制诅咒了。
李维都有些说不清楚这种揪痛的由来,是他在怜惜一个魔王吗?
月歌好似看出李维内心的挣扎与眼中隐藏的复杂情感,她的内心情绪也微微有些波动,脸上却是笑着继续道:
“不过,现在有了位内疚的共犯先生一起帮我承担这些压力,我就轻松多了,您说是吗,勇者大人。”
李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下道:“你的脖颈为什么是红的?”
月歌的肌肤太过白皙幼嫩,所以李维在月歌说话的时候,很明显的看到红晕一点点爬满了她白皙的脖颈,让她本就可人的模样,多出了一股妩媚的诱惑。
这也是令李维纳闷的地方,这魔王平常脸颊上经常染上红晕,但那往往都是兴奋与促狭的表现,他都习以为常了,但是脸上没红脖颈先染红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
月歌:“????”
月歌连忙抬手护住自己锁骨的位置,忽然狠狠瞪了李维一眼:
“勇者大人还真是永远不会忘记观察我的机会啊,不过您的注意力是不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落在了不合适的地方?”
“我这不是担心你有什么问题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的状态应该很关键吧。”李维看着月歌护在胸口的手,眼角不禁跳了跳,他有那么一瞬很有提醒月歌的冲动……不用护着,反正没什么要护的。
只是想到不久前才塞进自己嘴里的温软布料,他还是明智压下了这个想法。
袜子已经在他的口袋里了,这魔王要是再报复,塞他嘴里的指不定是什么玩意了。
月歌脖颈上的红晕已经不知觉蔓延到了脸上,但并非羞意,而是恼意,她快被气乐了,冷笑道:“多谢勇者大人关心,我好得很,没有任何问题。”
原本还以为是这家伙发现了什么,结果压根是她在自作多情吗?
月歌的眸子很冷。
“……那就没事了。”李维狐疑看着好像忽然又有些破防的魔王,顿了顿才道:
“接下来要怎么做?”
“在诅咒爆发之前,我会主动引发诅咒。”
月歌冷静下来,淡淡道:
“顺便一提。”
“让你补全力量的方法,或许就在女儿身上。”
“不过能不能找到,就看你自己的了。”
李维微微愣了愣。
先前被月歌带出去绕了那么大一圈,最后又得知女儿被诅咒纠缠的消息,他都差点忘了这件事,或者说就算记起,也只是当做这是月歌用来把他骗过去的借口,根本就没想过还有回旋的余地。
结果月歌现在告诉他,补全他力量的方法居然是真的?
这个魔王竟然还真没食言?可为什么会和女儿有关?
只是看着月歌沉着的小脸,虽然不知道这魔王怎么突然这么生气,但李维很明智没有去触她的霉头。
月歌从月凛的衣领里取出了一枚吊坠。
紫色泪滴的形体,让李维的目光不由自主又震动了一下。
他迟疑了一下道: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永恒教会供奉的神器,永恒泪滴?”
永恒教会,与兵团一样,是聚集了很多施法系职业者的大型势力,而且对于那些陨落的神灵拥有崇高的信仰,他们以信仰作为团体凝聚力的核心,也常以神灵的代行者行事。某些意义上而言,拥有比兵团更强大的影响力。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月歌说道。
“上面写了永恒教会的名字吗?”
李维抬手默默指了指吊坠上面如同衔尾蛇一般的图案。
月歌:“……”
她抬手一抹,泪滴上一道道血色封印纹路出现,形成特殊的术式将那图案重新吞没了下去。
“现在不是了。”
李维看着月歌张了张嘴,但在出声之前,又将话自己咽了回去。
月歌注意到他张嘴的动作,想了想忽然似笑非笑道:“勇者大人不会是想跟我说,如果你早些是偶来找我帮忙,可以更简单一点取走这东西吧。”
“可是啊~在那个时候见面,你别说送我泪滴了,不送我几剑都要算我运气好吧?”
李维很想说,这都是你自己说的,我还什么都没说。
可是对上月歌幽然的注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沉默到底。
不要和女人讲道理。
特别这个女人还是魔王。
不过魔王生气的表现,其实也和普通的女孩一样吗。
李维茫然的想着。
在他过去的印象中,魔王的怒火总和血流成河,伏尸千里挂钩。
可现在呢,
是阴阳怪气,耍小性子,对勇者宝具。
见李维不说话,月歌轻轻哼了一声,取出之前凝聚的鲜红血珠,与那紫色的泪滴贴合在一起。
只见血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被泪滴吸收。
泪珠上若隐若现的血色纹路登时清晰许多,将永恒泪滴彻底变得面目全非,李维此时才明白为何之前泪滴会暴露出永恒的印记,那是因为月歌注入其中的力量被消耗殆尽。
月歌抬手一指,泪滴上的血色纹路形成一个特殊的符印,忽然震动,仿佛某种封印被解开。
在月歌解除封印的那一刻,李维感受到某种巨大的恶意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汹涌而出,对着他的女儿虎视眈眈。
阴暗的气息汇聚而来,无孔不入,像是嗅到血肉香味的狼群,贪婪的向着李维怀中抱着的女儿肆虐聚拢。
——这就是月歌所言,隐藏在这个世界深处,对于月凛的诅咒吗?
李维漠然想着,然而他的内心的渊面却像是有什么要翻涌而起。
下一刻,在那些气息向月凛侵向之前,它们统一的僵直在了原地。
抱着女儿的李维缓缓抬头,他的瞳孔深处泛起金色的光芒。
——李维体内意志的力量被激发,回荡的意志力量让李维瞬间完成特殊的升华,抵达破限的彼端。
他庞大的意志之力覆盖这一片区域,犹如无上的主宰或者君王,生生震慑住了那些汹涌的恶意。
“滚。”
李维冷冷的开口,仿佛对着整个世界下令。
沉寂的潭水顷刻间坍塌下去,远端白练般的瀑布好似忘记了湍急的流淌,甚至连光和声音都在被逼退和抽离,那些恶意受到这振聋发聩般的律令,鲜有的震颤与畏惧起来,这仿佛是主宰世界的力量。
月歌也被这变化弄得愕然,她怔怔看了李维许久,鲜红色双瞳冰冷的光芒敛去,闪烁柔和的光泽。
男人修长身躯的后方,若隐若现的意志之力犹如神灵般照耀这个世界,冷冷俯瞰着环伺的豺狼。
他太巍峨也太伟岸了,像是端坐在绝世的王座上,威严潮水般流淌而出,将恐惧铭刻在那些恶意的深处。
过去月凛的世界没有太阳,只有月亮相伴。
可这一次,她的世界里有了太阳。
月歌静静看着抱着女儿的男人,很多年之前,他的光芒也是这样照耀进她的世界,涤荡那些笼罩她的阴影或者黑暗。
思绪短暂的恍惚后,月歌轻声的开口了:
“你不可能始终这样护着她。”
“别忘了,还有我做的准备。”
李维身体明显顿了一下,数秒过后,他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意志之力,巨大的虚弱感随着他意志之力的回收迅速填满身体。
不过抱着女儿的李维并不觉得疲惫,他依旧挺立着身子,“看”向那些隐没在虚空中的恶意。
随着他意志之力的回收,那些恶意重新又围拢了过来。
只是方才的恐惧好像依然还铭刻在那些诡异意识的深处,它们居然不敢真正靠近,而是远远的开始从月凛的身上开始抽离什么。
李维察觉到,那是生命的气息。
这些不知道是源于这个世界降下的诅咒还是某种未知的力量,想要收走月凛的生命。
然而月歌的准备很快发挥了作用,已然成为血色的永恒吊坠静静庇护着月歌,其内部填充的力量代替月凛被那些恶意不断抽取着。
一段时间后,那些恶意消散无踪。
月凛胸口吊坠的血色黯淡了不少。
李维明白,这次诅咒的爆发已经到了尾声。
他抱紧了女儿,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李维的视线又是怔在了女儿的身上。
李维再次感觉到了一种生命气息的流动。
这种流动,并非是在抽离,而是向着月凛的身体汇聚。
而且,这些汇聚的生命气息,与永恒泪滴中储蓄的那些血腥气息完全是两种印象。
静谧,亲和,让人主动的想要亲近。
李维忽然抬头,看向月歌。
“你感受到了吧。”
月歌静静看着他:“这就是铭刻在月凛身上的奇迹,并非人类拥有面板,或者源于魔族的力量,是她自身无意识对那些诅咒的抵抗,只是现在还……太弱小了。”
她说着,缓缓凑过去,抚摸着女儿柔嫩的脸颊。
月歌鲜红的双眼,始终凝视李维:“不过,这份弱小,已经不会成为她的缺陷了。对吗,勇者大人?”
李维默默抓紧了女儿的小手,他神色复杂。
此时他也明白了月歌所言——补全他力量的缺陷的方法在女儿身上是什么含义。
肉身的力量,这是李维失去面板后,单单依靠意志升华,难以弥补的欠缺。
他追寻许久,始终无有所得,如今揭开迷雾,终是知晓,这最后一块拼图早早降临世间,很多次与他近在咫尺。
可是相对这份唾手可得的“惊喜”,魔王的问题,更加牵扯他的心灵。
“当然。”
他轻声的开口。
“是您的承诺吗?”
月歌轻声开口,凝视李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