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文字上烙印的是储物的术式。
随着月歌饶有兴趣抬手一点,激活的术式中,居然有一条银白色的束带飘飞了出来。
李维看到那条束带的时候,忽然怔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记得那条束带。
记忆清楚的原因是因为……和束带有关的那个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那是他第一次单枪匹马杀死了一个【毁灭】魔族的干部。
【毁灭】魔王震怒又忌惮,派出大军追杀,甚至向人类放言,让他们交出杀死魔族干部的凶手。只要交出首恶,其他人他们可以从宽以待。
人类一方对此的回应很平静也很平常——剑与火。
李维是为了保护他们才杀死了袭来的魔族干部,他们又怎么会自绝后路,将这样的天才拱手推下悬崖?
想要他们交出李维,可以,先从他们的尸体踏过。
他们以剑在黑暗泥泞中斩出道路,以火驱散那些敢于觊觎的邪恶,最后浇灌在那条道路上的是淋漓鲜血。
那是人类群星闪耀的一晚,即便那些逝去的,燃烧的意志从苍穹陨落,可他们依旧化作沿途一盏盏照亮他们前进道路的灯。
也是在那个晚上,李维得到彻底的蜕变与成长。
再无游戏人生的李维,属于勇者李维的人生正式拉开许幕,在一段又一段的牺牲中,他逐渐肩负起最重的使命,抗击着那段深沉的黑暗,硬生生的帮助人类顶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最终帮助他们完成反攻,讨伐【毁灭】。
当初踉跄着一个人从魔王城走出,看着那片光亮的时候,看着远方为那群斩下【毁灭】头颅勇者们欢呼的人潮,自己是什么的心绪,李维还真有些忘记了。
他只知道,那个时候的他还在挂念一件事。
我算是做到了吗?
我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吧?
然后就是难以自拔的纠结。
沐浴在人类世界的光芒下,帮助人类拯救了世界的他……不久前得到了魔王的拯救。而且在即将走出魔王城的最后,“恩将仇报”,将魔王“征讨”了。
那时候的信念在他的心绪剧烈激荡着。
明明沐浴着如同新生,又仿佛希望铸就的光芒,明明替人类开辟出一条通天大道,可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始终未曾如期到来,直到这几天,才算是终于给予了他解脱?
——
李维看到这条束带,想得很多,很遥远。
月歌也一样,陷入了一段回忆。
李维蜕变的那个晚上,那个残酷的战场,她同样是见证者之一。
只是相较于那些关注战局与人类潜力的魔族,月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李维的身上。
她清楚的见证着青涩少年那一天的成长,
而如今的李维,明明还是那少年般的模样,可已经褪尽了过往的青涩与天真,他背负着的那些东西,经历的那些不断失去与孤独的过往,让他彻底的成熟。
月歌说不好,是哪样的李维更有魅力,只是对她而言,过去那一段并不值得留念。
毕竟,在那个晚上,站在他身边的,感受,回应他痛苦与挣扎的,并不是她。
那个晚上的她,好像只是一个可有可无观众,甚至没有靠近他的资格。
那天陪在李维身边的,是她成为魔王前后都一直不怎么感冒的那个剑之女皇,李维的“青梅竹马”。
月歌只能看着战斗结束后悲伤的李维被其他人安慰着,看着他从剑之女皇的手上,接过了这条原本用于系着其长发的束带,最后两人一齐在上面写了什么,挂在高高的枝丫上飘摇着,像是作为他们愿望和心念的寄托。
“大树这么努力生么高,长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背负人类的愿望存在的。”
“这种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要强加在它的头上,不觉得太为难它了吗!!”
月歌倒是清楚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的心情。
她脚都跺麻了!
【毁灭】是无功而返被气得发癫,可她作为【不死】没有参战也同样破防。
恨不得一发领域技把大树秒了。
李维他们离开后,月歌也没去看束带上写了什么。
她很怕自己忍不住直接动手。
不过现在,这答案倒是到她自己手上了。
好似漫不经心将银白色的束带接过,解开,上面露出一行仿佛鲜血烙印的文字,
“要一起走到讨伐的终点。”
看到这行文字,月歌内心一块大石放下,可旋即心里还是涌出了一些莫名不舒服的情绪。
“还真是符合你风格的约定。”
压下那些不快,月歌转向李维的漂亮小脸上,故意挂上嗤笑之色。
她拿着手中的束带,向似乎在发呆的李维展示了一下。
“勇者大人年轻的时候,还真是青涩呢,看上去完全是被玩弄了啊。”
“那家伙故意送来那样一段话,又特意找来这样有意义的纪念物,看来是还想将你继续玩弄在鼓掌之间呢。”
“糕手呀,真是糕手,这玩弄人心的水平,比她讨伐魔王的水平高多惹~”
月歌戏谑说完,等着李维给出一些反应。
但是令她不解的是,李维的表情除了看上去有些走神一样,居然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
‘你倒是说句话啊!?’
忽然之间,魔王微眯起鲜红色的双眼,拿着束带的手忍不住攥紧了一些,
“勇者大人,这是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了?连我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刚才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现在看到这玩意,视线都挪不动了?”
“您不会是对那个背叛了你的家伙还念念不忘吧。我记得人类对这种行为有种特别的形容来的,好像是叫做……舔狗?”
“勇者大人,这是想要做最强的舔狗吗?”
月歌脸上是微笑,语气是嘲笑,可是瞳孔的深处,却像是在酝酿着深层的漆黑。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感受到莫名的寒意席卷,李维才回过神来。
刚才他的回忆,已经到了最初参加勇者练习的那段时间,正在回味那时候的天真与青涩,回忆自己与牺牲伙伴过往的相处,也回忆起了那个大概会令他永远自责,永远遗憾的女孩——他终究是没能让她看到崭新的未来。
回过神来,就看到魔王像是一脸吃了火药的模样,不禁愣了一下。
什么舔狗?我怎么就是舔狗了?
李维对上魔王的目光,沉吟了一下道:
“只是念念不忘的可不配叫舔狗。”
“真正的舔狗是见面就低一头觉得卑微,爱都到嘴边了想说都不敢,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约会一边生气一边还要帮他排除艰难万险增加参与感,看他被甩心疼大过心酸,就算他做再多的错事想杀他的心都维持不了一秒。”
月歌:“???”
月歌忽然有些绷不住了,倒不是因为震撼于李维对舔狗的熟悉,而是她总觉得李维这话好像是看穿了什么在映射自己一样。
每一句话都没说她的名字,可每一句话好像都在说她。
过去她不就是只能偷偷看着李维和伊诺娜一起成长,还要在暗中帮他们排除一些危险吗?
还有什么想杀他的心都维持不了一秒……你还是给我去spa!
看着李维认真神色,月歌羞恼觉得自己杀他的心肯定能维持超过一秒,不,也没必要维持一秒,因为她要杀他根本就不用一秒。
李维看着月歌忽然沉下的小脸,看着月歌冷酷的像是要杀人一样的目光,不由得愣了一下,有些纳闷起来。
他不过就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舔狗,为什么这个魔王却好像是被他指着鼻子骂了一样破防了?
不过月歌反应很快,迅速调整好了心情。
她心里是清楚李维是不可能知道她成为魔王后的过往的,刚才的那些大概只是李维无心说出来的话,
不管怎么说,舔狗这样的词与她肯定都是搭不上关系的,她这样的应该更像是战狼。
“你懂这么多,还说自己不是?”
月歌调整语气后冷笑道。
反应过来李维不是在针对自己后,她又有些气愤,这不会真是李维自身总结的经验的吧?
李维摇头,他能懂,只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网上什么样的舔狗没有?
甚至还有为女人结扎的盲星能一边哭诉一边在峡谷游龙。
比起这种奇葩,他说得那种舔狗大概都不被冠上舔狗的名号,只能作为犬系男孩单独一桌。
李维看着月歌平静道:
“不是你指着我说是舔狗的吗,我解释一下舔狗的含义,为自己正名一下不行吗,谁会想被莫名其妙被奇怪的骂。”
这样说着,李维再次沉凝看了月歌一眼,好像不是错觉?今天的魔王总觉得很急。
这解释还算合理……月歌想着忽然对上李维似乎狐疑打量什么的目光,内心一凛,敛去自己一些溢出的情绪,重新扯出一个笑容:
“话说回来,勇者大人看到这条束带,没什么想说的吗。”
“虽然这家伙的语气像是施舍,但好像还是想要挽回您的呢。”
“这种可算不上什么挽回。”李维摇了摇头,他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被这种东西感动到。
“那要是她真心实意来挽回,勇者大人会答应吗?”
月歌似笑非笑。
“过去的东西就是已经过去的了。”李维平静回答。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挽回的。
有些信任失去就很难再回来了。
“原来勇者大人有着这样的坚决啊。”月歌的笑容越发甜美:“看来勇者大人是完全离不开我的形状了捏。”
李维:“???”
这破路你也能开?
李维有些无语,魔王城的作品到底是怎样的粗犷,他有些担忧自己女儿的学前教育了。
“不过我还真是好奇,要是勇者大人有天碰到她,说出这样离不开我的话,那位剑之女皇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捏。”月歌眨了眨眼睛。
“第一,这种话不可能从我嘴中说出来。”李维想了想道:“第二,凭我对她的了解,就算你自己去说,她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那次的事件,他倒算是真正明白了伊诺娜的性格与信念。
“对她的了解?”
月歌觉得脑袋上有点问号。
这家伙能有点对她而不是对其他人的了解吗?
哦?他好像还真有对她的了解,很深入的了解,但是是作为敌人的……月歌心情复杂。
“有什么问题吗?就像是你所说的,遇到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李维奇道。
他只是随口用了“了解”这个词,并没有多想什么。
说到这里,李维看着沉默下来的魔王,想了想又到:
“你今天好像是一直在针对伊诺娜?是和她有仇吗?”
说到这里,李维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了顿道:
“难道你……”
“难道什么?”
月歌神色忽然一紧。
“难道你……想要用她来羞辱我?”
李维觉得自己又明白了!
这个魔王一直提起伊诺娜,又询问他对伊诺娜的态度,明显是希望从他口中得到重视的答复,然后借着这重视羞辱他,有心想要体验一下特殊乐趣和刺激的。
这是何等的恶趣味。
不过他要是把这件事情说清楚,说不定可以直接打消她的兴致?
李维想到便直接拆穿了月歌的目的,坦诚告知月歌他对伊诺娜的来信或者信物没有任何的感觉或者想法,并且补充道:
“如果你是觉得当着这封信或者信物对我做什么,或者是唤起我过去的回忆再做什么,会让我有什么羞愤的感觉,那大概要让你失望了。”
只是在李维做出这番回应后,月歌却是呆住了。
她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想要当着李维与伊诺娜过去建立契约与承诺将他就地正法,撕碎其他人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迹,一点点种下只属于她的印记。
可现在李维的这些话,是代表他心中根本就没有那个女人留下的痕迹?以前都是她想多了??
失望?
此刻月歌的心中完全不存在这样的词。
李维想过自己说完那些话月歌很多的反应,毫无兴致,或者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之类的……
这样就算真躲不过被撅,那他至少能让这魔王没那么畅快,还能避免以后再有这样的经历。
可是紧接着看到月歌鲜红色双眸里好似跳出了粉色的光泽,他的脑袋上不禁冒出问号。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
为什么这魔王……好像更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