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11月,莫斯科红场,街头乐团的正对面的长椅上,陈道轻轻地呼出一团暖流,凝结成雾的同时,瞧着眼前朦胧又模糊的表演。
说实话,他听不懂一点。
唯一知道的就是,面前这四个人盯着自己鼓鼓的钱包。
但是陈道从不吝啬给艺术花钱,在他看来,歌剧院的盛大演出必然是艺术的一种,街头艺人的卖力演出也算得上是艺术,当然昨夜在酒吧的钢管舞舞者也算。
他不远万里来到异国他乡,当然不是为了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只是单纯来洽谈业务。
他的秘书刘潇潇正忙着给家里人带手信,置办带给公司员工的小礼品,以及在抖音和小红书上扩充自己的影响力。
当然陈道很希望这家伙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可以稍微改正一下自己睡觉磨牙的坏习惯,不然的话她哪里嫁得出去?
最近听说她家里人催的有点紧。
不过那也不是陈道关心的事情。
口袋里面的手机嗡嗡作响,陈道用三指的粗手套——这东西将中指到小拇指的部分都捆在了一起,虽然保暖又很容易穿戴,但是陈道总是习惯不了。
他用着臃肿的右手朝着右边的口袋试探,却发现自己伸不进去。
因为厚厚的保暖长裤几乎被内里的秋裤所挤压膨胀,陈道现在的身体都裹着厚厚的布料,所以显得相当臃肿。
拜此所赐,他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米其林轮胎的模样。
摸不着。
窘迫的现状让陈道不得不皱了皱眉,不过好在他带着帽子和口罩,整个人只有一双眼睛暴露在外,所以并不担心被人读出现在的无奈。
不过因为他这种有点儿极端了的打扮,使得陈道还未张口念诵自己那蹩脚的俄语或者是英文,就会被当地商家或者是路人一语道破“外国人”的身份。
然后陈道就不必忙于说服自己的来意或者是去向,单纯在地图上指了指,又或者是翻译一个地名,就能够在别人的善意之下来到目的地。
他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毫无用处。
成为了使用原始又不那么有效的肢体动作的原始人。
不过几经波折,他还是顺利地来到了目的地,也就是莫斯科红场。
他坐在长椅的最末端,看着稀少的,穿着不那么“全副武装”的服装的俄罗斯人,看着他们从自己的不远处走过,然后投来好奇的目光。
只是陈道不清楚,那些人是觉得自己有趣,还是觉得乐团的表演很有趣。
总之他只是一味地看着。
既然是看风景的人,那么就乖乖地站在画框外面就好了。
所以陈道望着天空中飘下的那点儿小雪花,略微阴沉的天空以及竭尽全力表演,试图取悦陈道的乐团,只是单纯地看着。
才不是因为摸不到手机而放弃挣扎。
其实这个时候脱下手套就好了,但是麻烦的是,很冷,在他这个南方长大的孩子看来,好冷。
所以挣扎片刻之后,手机停止了振动,陈道也放弃了思考。
要是等下再响起来的话,再努努力脱下手套去接通吧——他侥幸道,然后继续观察他画框内的风景。
只是不远处忽然多了一抹有点儿强烈的红色。
一顶红色的针织帽,裹着被束缚在了围巾茶色的围巾当中的浓密秀发,蓬松又柔软。
她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气场,让陈道久久无法平静,没能够从她纯白的羽绒服和圆头小皮鞋上转移走,虽然那一抹红色还是突兀,可是画框里面多点颜色也无伤大雅。
只是麻烦的一点是,她试图离开画框。
不是向着左边或者右边,而是朝着陈道这边,朝着陈道这里大步流星赶来。
陈道没有逃走的必要,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会无比后悔自己的现在的决定。
而他没能逃走的主要原因,则是因为那是个亚洲面孔。
精致的五官姑且不谈,红彤彤的脸颊和鼻尖则是惹人怜爱。
他忽然觉得幸运,在异国他乡可以碰见来自一个半球的人,但是唯独无法理解为什么身为框内的风景,为什么非得要离开画框——
“Могу я присесть рядом с тобой и посмотреть?”(我能坐在你身边看吗?)
流利的俄语加上令陈道都预料不到的高语速,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国内带来的高薪翻译甚至不如眼前这位嗓音甜美婉转的少女来的厉害。
但是下一秒,他才明白对方似乎是在和自己交流。
凑近了一瞧,他才发现这似乎是有点儿面瘫的女孩子,并非是形容疾病,而是她分明美丽的不可方物,宛若翩翩仙子,言语和表情当中,却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活脱脱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女子,有点遥远。
“Могу я присесть рядом с тобой и посмотреть?”
她又重复了一次,这一次她还伸出手指了指陈道身侧的空位,陈道这时候才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应该是想要坐在自己的身边。
“您请……呃……OK?”
他的语言系统开始有点混乱了。
当然混乱的人不只有陈道,面前的这位女子也愣神了一下,眨了眨眼,然后轻声询问道:
“中国人?”
陈道再一次抬起头,迎上她那漠然的眼神,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虽然她的语调像是在询问陈道的信息,而且单纯从这三个字,陈道也能明白她和自己一样,可是她的眼神、表情乃至于语气,却并不关心陈道。
“对,请坐,我的俄语不是很好……见谅。”
但是毕竟只是陌生人,陈道也不在乎对方对自己的看法,只是冷静地向左侧挪动一下,好让对方坐下。
这位美女很快就抚平自己的羽绒服的后摆,然后转身坐下,陈道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在异国他乡遇见的美少女,只是单纯觉得眼熟,不是搭讪,而是真的有点眼熟。
陈道简单观察对方的容貌,的确是自己那乏善可陈的记忆当中存在的,某种很熟悉的存在,但是就是说不上来。
他认为这可能也是身为同一种炎黄子孙的血脉的缘故吧,在国外遇见国人,总会觉得亲切。
也因此,陈道鼓起勇气:
“你好,我叫陈道。”
“顾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