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不还说自己是阶下囚么？这么快就忘记身份了？”
江伥笑得很媚，眸子里得逞的笑意几乎都要满溢出来。
沈灯呆在原地，千秋雪的茶液沿着面侧缓缓滴落，浸湿了他额角墨黑色的发丝，一点点沿着发角向下流淌。
一边是气恼于自己忘记了这妖女的本性。
另一方面是心疼这好端端的千秋雪就这样浪费了。
那可是他上门都没求到的好茶啊！
江伥细细看了沈灯一阵子，却没能从眼前这剑修面上读出半点恼怒的情绪。
是一个很能忍耐的性子呢。
她似乎逐渐理解为什么他能生来得到一身剑骨。
可若是继续放任他留在上元宗……
那些所谓正派宗门都一样。
贪。
——
江伥想起那一日，她赤足迎光，孤傲的走向洗剑池的中心，身上只有一件褴褛的宗门制服。
衣尾就拖拽在池水之中，池子底部斜乱插着的残剑，毫不留情地划破她的肌肤。
但是她几乎感受不到疼痛。
只知道自己的血在流淌而出，但是一旦流入池水就化为一缕迅速飘散的血丝，很快就消失不见。
等待她的是十三把锋利到反光的剔骨尖刀。
洗剑池，洗的不只是灵剑。
还有她这一身剑骨。
他们都想要她的剑骨。
——
江伥一个恍惚，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自觉蹙起了眉。
时至今日，回想起那一天的经历，她还是会不自觉心悸。
呵，剑骨。
去他妈的。
再看向沈灯的时候，江伥已经恢复了往日那一副高高在上、捉摸不透的妖女模样。
“今日你骂我的那些话，我可都记下了。”
沈灯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
总觉得这女人不但记仇，而且报复的手段更可怖。
这一次是奉茶，下一次是什么，沈灯可不敢想。
但是他总觉得这妖女折辱他是有什么目的。
但是沈灯看不清。
也许她并没有恶意？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在脑后。
不可能。
这妖女可是邪性得很。
“这笔帐，下次一并算给你。”
沈灯就知道。
妖女折磨他的日子还长着呢，他被困在剑墓的日子也还长着呢。
但是他并不急着出去。
在他一身魔气没被洗干净之前，他不会允许自己被任何人见到。
曾经的上元宗天才剑修如果被目睹沾染了一身魔气，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便先忍忍吧。
沈灯心里转过几个念头之后，却听见江伥冷冷的声音。
“还在外面偷听？听多久了也不羞愧？”
沈灯吓得心里一紧，转身去看那扇被紧紧关住的房门。
不该是宗内有人发现他走丢了，来剑墓寻他吧？
听江伥这个语气……
可千万别是。
沈灯还在担惊受怕的时候，江伥素手一挥，那扇门便内打开。
靠在门外的小女孩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物，啪嗒一声摔进了屋子里面。
长长的银发散乱，灿若天边闪烁的星子。
额前留了一些刘海，苍蓝色的眼瞳一闪一闪的，显然还留着几分惊魂未定。
一身精致的夜黑色长裙都有些皱褶。
这不是刚才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吗？
如果没猜错，这小女孩应该是江伥收的徒弟。
想到这里，沈灯就不由得为这个小女孩默哀，以及深切的同情。
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就这么委屈在江伥手下了。
唉，世风日下了。
夜茶被师尊发现在外面偷听，不慎摔在地上还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看到了江伥冰寒的俏脸，才吞吞吐吐：“师……师尊。”
“偷听好玩吗？”
“好……不好玩！”
“师尊有没有说，要和小爹说些私密话，让你出去？”
“说，说了……”夜茶眼泪汪汪。
她，她只是好奇嘛。
第一次见师尊带了男修回来。
自家师尊是什么人？剑墓的主人，在西侧这一块混乱星海的三大魔头之一，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酷剑修。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那种。
就夜茶跟着江伥以来，就没见师尊笑过。
可是她刚才竟然对着那个废物剑修笑！
对，说到这里，夜茶就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不忿了。
被师尊亲自带回来的剑修，甚至还是男人，夜茶以为多少会有一些不一样。
可是细细感应之下，这剑修一身修为都废了个干净。
除了面孔长得还算清秀以外，夜茶怎么看都看不出他的特殊之处。
师尊还让自己喊他小爹？
怎么可能！
她夜茶可是高贵的蛇族少主。
众星捧月的那种！
怎么可能会认一个不明来历、修为尽失的废物剑修做小爹？
即便是师尊要求的也不行。
哼。
但是她还是低估了师尊的修行。
一时间对师尊更加又敬又怕了。
江伥看着夜茶趴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生无可恋的样子，也不由得心软了一下。
夜茶就是这么一个性子。
和她另一个徒弟全然相反。
沈灯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好像突然想起来上次被打断了的思绪是什么。
银发蓝瞳。
难道不是纯血蛇族的特征吗？
这小女孩，是蛇妖？
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无论怎么看，在沈灯眼里，夜茶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漂亮精致的脸蛋往往能卸下别人对她的一切防备。
穿着那一件华丽的夜黑色长裙也并没有给她增添几分成熟感。
相反，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荒谬感。
沈灯在忍着笑意，嘴角一抽一抽的。
“今天练剑了吗？”
夜茶贴在地面上，声音含含糊糊：“练了。”
“让你去秘境去了吗？”
夜茶腾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我，我现在去！”
“不用了。”江伥捏了捏太阳穴：“你师妹应该在秘境里，你什么时候能向她学学？”
夜茶戳了戳手指，视线飘忽：“啊……哈哈，师妹她……”
江伥也懒得看夜茶装傻：“你若是实在没事，就带着你小爹去认一下剑墓的环境，他以后会长住于此。”
“长住？”
“长住！”
第一声是沈灯的疑惑。
第二声是夜茶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沈灯：“？”
不是，你怎么回事？被关在这里的到底是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