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灯提着空木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色将近了。
夜空星光闪烁,笼罩着剑墓这一座山水。
服侍妖女浣足倒是没什么,短短一天就已经习惯被颐指气使了。
只是有点莫名的心累。
回一江殿的时候,江伥又恢复了原本的打扮,依旧是那个剑墓的墓主。
好像刚才让他服侍的不是她一样。
“今晚,我睡哪里?”
沈灯的问题很简单。
既然已经接受了自己被江伥掳入剑墓逃无可逃的现状,那便先担心一下自己的食宿问题。
上元宗那边或许以为自己出去云游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来追踪他的下落。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往后至少三个月内,他的师尊,或者是宗门内的长老都不会来救他了。
为什么是三个月?
因为三个月后是东域的秘境开放的日子,届时宗门内肯定要召集自家弟子回归。
他沈灯身为上元宗内天赋异禀的小师弟,自然身在其列。
不过那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而他如今,才刚在剑墓待了一天。
已经饱经风霜了。
沈灯抬头望天,眸子里都失去了不少往日的锋芒。
唉,被生活和妖女同时磨平了棱角。
“你都是夜茶和清影的小爹了,你说,你睡在哪里呢?”江伥身子后仰,刚刚濯洗过后的玉足随意的落在案几上,纤细透彻,淡淡的光泽散布。
沈灯面色一僵:“那不只是一个称呼吗?”
难道不是坏女人用来羞辱自己的一个借口,一个名号?
难不成这妖女还来真的?
都说是夜茶的小爹了,那自己是江伥的什么?
答案好像有些显而易见了。
沈灯缓慢的抬头去找江伥的视线,却看见妖女似笑非笑,她的指尖轻轻撩起垂落的雪白的发丝,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角度:“你真的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
沈灯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莫不是这妖女在把自己当道侣培养?
一旦念头转到这里,沈灯迅速感觉到了几分荒谬,乃至惊惧。
荒谬的是,这妖女为什么会把自己当道侣养?自己在约战之前,和她认识吗?
他一点一点回想着自己以往的经历,可是找不到半点和江伥有关的记忆。
他没去过混乱星海,未曾踏入过魔门疆域,更不用提和魔修打交道。
细细算来,前不久和江伥的比试,才是自己第一次和魔修交手。
可是江伥偏偏给他一种,已经认识很久了的错觉。
究竟是藏了什么没和自己说?
沈灯不明所以。
“正魔往往不可能……”
江伥似乎早就知道沈灯要说什么。只是轻轻抬起食指,在唇边竖起。
沈灯一下就噎住了。
所有想说的话被全部吞咽了下去。
忘记了,眼前这妖女毕竟是出窍期的魔修。
不说是现在被废去满身功力的他,就连全盛时期的自己,也不是江伥的一合之敌。
修行塑造的天堑就是这么深不见底。
就算他有剑骨又有何用?
至今还不是沦为阶下囚,被人指使得毫无反抗之力。
“不要说什么正魔,你先想想,现在的你还算正派修士吗?”江伥调笑着。
指尖轻轻一勾,从沈灯的丹田处便涌现出来一丝淡紫色的魔气。
缠绕在她的指尖,一点点打着转。
好像什么都没说,也好像,说了一切。
“你如果现在还自认是上元宗的正派剑修,那你体内为什么只剩下魔气呢?”
沈灯眼睁睁看着丹田处被江伥轻而易举勾动的魔气,有些瞠目结舌。
这魔气,当真是他体内的?
即便早在心里下定了要入魔的主意,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
那么这魔气,是从哪里来的?
“你的丹药……有问题?”沈灯的声音因为紧咬着牙显得有些低沉嘶哑。
就像是被囚笼冷冷关住的困兽一样。
“丹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江伥刻意顿了一下,等到看见沈灯那有些愤怒的面容的时候,一瞬间笑得很开心。
犹如一树花开,灿烂的让人头晕目眩。
“有问题的是你的剑骨。”
沈灯:“?”
“多傲人的天赋啊,你没有适应魔门的环境,但是你的剑骨却很聪明地适应了呢,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没有半点修行,能够驱使夜茶的那一柄海光剑?”
江伥说的很明显。
也没有瞒着沈灯的必要。
只有把事实彻底撕碎,拿出来给他看,这小剑修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已经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了。
他不是上元宗的天之骄子,也不是正派将出的不世天才。
而是她魔门的一员。
是她这个妖女的道侣。
嘻嘻。
这才是有意思的所在,不是吗?
江伥在洋洋得意,等着看沈灯的不忿,看他对自己的怒斥。
可是沈灯却发现,他好像没有那么愤怒。
早就预料到了。
而且,也在想自己的对策了,只是一直阻止着他入魔的,还是那一颗没有被江伥完全摧毁的正派心。
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真的没有退路了。
魔修的根基已经在他的丹田里筑起,他摆脱不了,毁坏不了。
相当于还在犹豫着的时候,就已经被推入了深渊。
这样他就没有选择了。
不用折磨自己,犹豫要不要入魔了。
已入深渊,无法回头。
于是当他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看上去和平常并无两样。
他平视着江伥淡漠的眉眼,尤其是那一双血红的眸子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所以,今晚我睡在哪里?”
掷地有声,在空旷的一江殿内不断回响。
江伥面上有些期待的情愫,一点一点地剥离。
啧,没意思。
但这也正是沈灯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只有这样,才说明他还有救。
“今晚都服侍我浣足了,你说,你睡在哪里?”
沈灯咳嗽了一声。
真的被当道侣养了。
小爹这称呼,果然不是白喊的。
“该不会……”
“同床共枕,你该不会是怕了吧?”她朝着沈灯的方向扬起下颌,眉目之间满是挑衅。
沈灯愣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看,怕的那个人不一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