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伊特莱根举起了贝利亚的大脚,口中生长出更加恐怖的獠牙,他的身体在以一种离谱的速度生长,如同涨大的气球一般。
地狱君主惊愕的加大力度,可是,伊特莱根并没有被压制回去,他吐出的气流苍白无比,他的身体泛着炽热的红色,他的力量在阶梯性的增加,他的眼眸中充斥猩红。
抓着父亲的大脚,肌肉隆起,增高了几十厘米的伊特莱根将他扔了出去,然后在瞬间化作黄色的残影,如同攻城锤一般的拳头捣在了君主的脑袋上。
大地上的蛛网裂纹越来越多。
伊特莱根大猩猩一样越砸越起劲。
“你猜怎么着,父亲!其实我耍赖了,这场决斗根本不是1v1,你却没有办法,杰森觉得他的生命如同沙漏,每一粒沙子都是人的一生,哪怕有朝一日它真的流尽,命运残酷的手也会把它翻转,这是一个永恒的诅咒,可是现在,要我说,哈哈,这力量太得劲了,我们可是两人一体的骑士!
吾望吾主获永生,生生世世伴左右啊!”
天惊地怕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那些恶魔突兀的鸦雀无声。
他们都稍稍退却,不愿意再接近哈莉她们一步。
现在看来,伊特莱根竟然有可能翻盘。
如果他打赢了,作为地狱七环怠惰环的环主。
光是王座赋予的权能加护,就让反抗他会是个非常艰难的事情。
恶魔的奸诈本能让他们决定先观望一下。
梅林整个都被那恐怖的力量烧成了焦炭,他和杰森一同掉落在地上,发出异样的闷响,妮缪第一时间猛然冲了上去,杰森默然的起身,然后被上都夫人撞了一个跟头。
他……竟然拥有肉体了。
“怎么会?”
骑士看着自己的手愕然不已,地狱的硫磺味在口鼻中弥漫,这并不是错觉。
“哈哈……咳咳……大法师都喜欢给骑士考验嘛,就像是金斧头……银斧头的故事。”
梅林咳出焦炭器官。
身上逐渐布满裂纹。
上都夫人跪在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
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别走……求你了,别走。”
千年的森林仙女如同一个小女孩般哀求着。
梅林碳化的眼珠泛起温柔。
“妮缪……原来,你还愿意为我流眼泪啊,真抱歉,我没能按照你的憧憬走上正确的道路,在最辉煌的时候,贝利亚给我的预言,卡美洛注定陷落,梅林会被仙女杀死,那些恐惧,那些对死亡,对地狱永恒折磨的恐惧压垮了我。我变得疯狂又邪恶,我亲手促成了这一切。我伤害了所有信任我的人。”
梅林语气虚弱极了:“我看过无数次,你迎着那些期待的目光,低头沉默着,讲述自己什么都没做到,其实,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做的不好的,是我们。
我也看着他们,亚瑟王,兰斯洛特,高文,崔斯坦,阿格规文,杰森·布拉德……那些骑士,他们从无到有,遇见我,信任我,他们辉煌的一生,他们曾某一瞬间高洁的灵魂。可是我自己却是个胆小鬼,没做到的是我。其实,在几分钟前,我还摇摆犹豫着,情况不对带着你继续逃跑。”
他伸出手抚摸妮缪的脸颊,替她擦着擦不净的眼泪:“现在我好幸福因为哈莉的推波助澜,我没有,不然怎么看到我的小可怜为我哭泣呢?我们都做着错误的事,只有你,一直走在善良中,你怎么不深深的恨我呢,明明我就是你梦魇的源泉,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光,显得我如此软弱,懵懂又残缺。你怎么能说出永远不会后悔与我相遇呢?”
明明你一生的苦痛,都由我一手缔造。
我终于,迈出一步,接近你了。
“那时候……你坐在湖边弹着竖琴,蝴蝶落在你的身上,眼神单纯的像小鹿一样,你悦耳的歌声触动了我内心中最干净的弦,我以为……你才是湖中仙女,我以为……你才是湖中仙女。”
梅林懊悔的连续说了两遍。
预言中,湖中仙女嫁给了卡美洛最伟大的巫师,于是,他向着这个目标,不断的,不断的努力。
“在结局的时候,我发现你给我下了魅惑的魔药,我不明白,那个曾经喜欢跟在我身边的女孩,那个对万事万物都好奇无比,对所有生灵都怜悯的女孩打算做什么,你在抽取我的魔力,当我意识到自己到底都犯了什么错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梦魇不会被魅惑。
可是,爱能让一个人头脑不清醒。
你怎么敢吻上来,你怎么敢脱衣服,你怎么敢眼中嗪着水雾,像个怀揣憧憬的幼兽,脸颊绯红害羞的半遮半掩和我说想要我?你知不知道在那漫长清夜里,我曾幻想过多少次你的身体?所以,为了得到你,我任由你抽取了所有的魔力,竟然还觉得沾沾自喜。
心被一个人困住,本质就是痛苦的。你没办法避讳这种痛苦,想要坦然接受,只会更加沉沦。这就是我的爱,怯懦又胆小,我以为你只是想抓住我,你那样善良不是嘛,于是,我配合了,因为……人没法想象没有见过的东西。”
梅林苦涩的笑着:“你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勇敢又坚强到那种地步了,或许是我太邪恶了?你坚信着我已经没法回头,貌似所有人都有一个通病,都想急切的知道一件事的答案,或者说是结果,但最终发现这个结果或者答案,不符合自己的预期,然后我们称之为遗憾。
意识到你真的想杀我,这种遗憾,这种绝望感和悲伤痛苦毁灭了我的理智……妮缪,我竟然诅咒了你,这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对不起,无论你接受不接受,我也知道根本没法弥补,对不起,这是我迟来千年的道歉。”
妮缪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身上被灼烧成蒸汽。
“所以,你现在决定帮我拯救一次世界,然后再把我孤零零的扔下?王八蛋,我不同意。”
大法师身上的裂纹越来越多了。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早就不是孤零零的了,你永远不会孤零零,如此闪耀,如此璀璨的你,怎么会没有人向往呢?这不是帮你,也不是拯救世界,而是帮我自己,我害怕了太久了,其实,魂飞魄散也没那么吓人和痛苦……贝利亚是我的错误,杰森的痛苦也是我的错误,我得解决这些事情,还好……哪怕我变了再多,你憧憬的那个天才魔法师,依旧是个天才。”
他轻轻的笑着,然后妮缪低下身子吻上了他焦黑一团的唇,堵上了他继续想说的话语。
她的泪滴到他的脸上。
“我才不要听你迟到这么久的告白,不止是相遇,梅林,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爱你,就像你常做的那样,跟我说,傻瓜,你又被骗了,你可是花之魔术师,求你了。”
大法师的身体开始崩溃了,然而飘落的却不是粉末而是纯白色的玫瑰花瓣,他的目光中满是眷恋:“谁知道呢……真糟糕,你爱我,所以,其实我真的有机会完全拥有你对吧,是我自己……没有抓住机会,所以,为了让你在许久许久以后还能记得我,继续憎恨我吧。憎恨我的狠心,至少我知道,这是你真实的情感,永不褪色,对不起,妮缪,对不起。”
妮缪抱着他,就像千年前那样。
那是一个清凉的夏夜。
“妮缪,我们去看星星吧。”
“你一定又想耍我。”
没错,流星雨很美,最后一颗甚至冲着她飞了过来,森林仙女吓了一跳,转身撞进梅林的怀里,那时,他还没陷入邪恶,使用黑暗魔法变得苍老,那时,他还有头发,那时,他长得漂亮极了,眉眼如画,梦魇的花之魔术师,没有任何女孩可以拒绝他的请求。
可是,他是她的师傅,他是她的姐夫,在相拥的片刻后,女孩便看到了他变成了纯白色的玫瑰花,她最喜欢的花,像他一样美的花。
砸过来的流星是个幻觉魔法。
他真的坏心眼。
“你去哪了?”
妮缪站在飘散的白色花朵中,迎着月光。
黑暗里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或许,懵懂的少女并不知道。
她到底较之那玫瑰,较之那月色美多少。
大魔法师究竟怎么才能挪开自己的目光。
“你猜。”
那时,黑暗中传来他干涩又沙哑的声音。
亦如现在。
“你要去哪?灵魂都湮灭了会去哪?”
她颤抖着声音害怕的问道。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