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箱带着她“走”进屋内,经过门槛时整个人和箱子都颤了一下,随着颠簸晃了晃后又稳稳地坐在上面,脸上的表情像是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在某段崎岖的路上摔下来一般,或者说我从未见过她脸上没有挂着笑的时候。
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便就顺走了我还没下肚的另一个馒头,随后跑到一旁将其塞进口中,含糊不清地发出几个我听不懂的字音。
收音机里,那个叫不上姓名的播音员仍旧读着来者的投稿,为了显得这么读没那么干巴巴,还能听到一连串悠长婉转的琴音作为辅佐,如果让我选的话可能这样的故事更适合那种叫做“口风琴”的乐器。
像这样两个人在小屋里见面的日子已经持续许久,如果必须有个固定的日期,估计就是在这个收音机被捞上来的时候。
少女名叫淮匣,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她来到这里的,就像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般在这座镇子扎根。
不过让我说的话,可能她的根是身下这个半人高的箱子,每次见面的她总是侧身坐在箱上,以前的我时常会跟着她,看着她是如何因为阶梯犯难,直到我看到她穿着高帮布鞋,主动下地拉起皮箱上的提把往上走。
对于这个行为实在有些怪异的少女我已是见怪不怪,或者说这座镇子的大部分人都有些怪。杂货铺的大婶总听到她喃喃自语,每次货架上有东西少了的情况下便取出一本旧书,然后念在上面的几句口诀,隔天开门时便又是货架满满当当的一天开始。
在这家玻璃工坊的北边偏远地有家木屋,屋主夫妇俩养了一对翠鸟,嘴巴不像平日用篓子抓的鸟那样,喙尖有些微弯,眼睛也比抓到的鸟要稍大一些,最关键的是时常听到鸟会说人话。
某次过节的夜晚,这对夫妇带着他们编织的鸟笼来到镇上,向众人炫耀到:“各位,我们这对命命鸟可会说话。”
说着便稍稍将手指伸进笼内,点了一下其中一只的脑袋,随即这两只站在两侧的小鸟便开始向中间靠近,一直到中间两只鸟紧靠对方时才吐出几个似乎是人发音般的字音。
这么说来也奇怪,自那天之后两夫妇的关系就好像这对“命命鸟”一样,鸟彼此依靠之际便亲近,如果疏远两人就会开始吵架。
连从小抚养我的师傅也如此,即使已经老态龙钟,她时常也说“我还没见过以前的我来呢,说明还没到阖眼的时候。”
当我问到这句话什么意思时,她便讲了一个格外漫长的故事,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原先不在这里,师爷护着她带她脱离苦海,在路过一间镇子的时候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带着我传授手艺。
说回淮匣,自第一次见面起她便是这副模样,从未见过她和其他人一样长大甚至衰老。似乎对她而言从未有过时间流逝一说,有时我会想万一哪天变得和师傅一样老,她会带着我回到这间小屋来吗?
如平常那样,从我这里顺走馒头之后就靠在墙边睡着了,为了防止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摔下来,睡前特地用手撑住了皮箱两边。
自清早便开始的忙碌让此刻的疲惫感达到一个顶点,我也这么靠着摇椅稍作休息,因为那漏下的光芒耀眼夺目,也很难熟睡,不过能有这么一个地方供我休息就足够了。
理论上的今天也会就此度过,不过未过多久便有一双手在不断摇晃我的肩膀将我唤醒,半睁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双挂着旧镜片的眼睛。
“小卉你醒醒,我有事要和你说。”镜片之后的目光格外的认真,一般来说会在这个时间点找上我的除了她也没别人。
于寻源,也是小镇“打捞队”的队长,个头比我大比我高,但是实际上打捞上来的物品并没有我这个加入不到半年的新人多,究其原因就是鼻子上的镜片,离了这个叫做眼镜的东西,就完全看不情脚下泛白的是肥皂还是鹅卵石,于是乎只能在浅水域进行打捞工作。
现今世上,已无人能够将自古以来的教诲,进一步解读出其中的奥妙。于寻源不同,她总致力于还原旧时代的人起居方式、日常生活,甚至是潜藏的研究技术。
用她的话说,既然旧时代的人已经遭遇灾难,就难保我们不会重蹈覆辙,所以需要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找到前人研究的资料并加以理解,没准在能够救小镇所有人一命。
那时候听了她的发言我耸了耸肩,认为这一切不过是天方夜谭。
直到现在我也不相信她所说的所为“末日学说”,这些东西过于飘渺,感觉就是会随着一阵微风刮跑的东西。
不过毕竟我喜欢下水打捞,打捞队需要的呼吸管和各类设备除了这里根本找不到,久而久之我也没那么抗拒,甚至代替她去更深处打捞。
没等我从半梦半醒里回过神就将我拉到了外面,面对那刺眼的阳光,我眯起双眼。
“有话就说。”在休息时间被叫醒,我自然没有什么好脾气说话,两手环抱在胸前看着她。
和我有些恼火不同,于寻源的语气格外兴奋,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就是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听我说白卉,我在废墟考察的时候看见水底下有人。”
后半句我没心思听,没好气的打断她:“你这眼睛真看清楚了吗,不会是把什么石头当人?再说了就没听过有人会在水里生活,更何况打捞工作持续许久,从没有目击水下有人的情况。”
对于寻源的发现我完全不屑一顾,因为自我选择加入打捞队的时候起,就没少因为大惊小怪的发现找上门,几段缠绕在礁石上的水草在她眼里是某种图形象征、在水下探索时仅仅看到几个模糊的黑影就猛地拉动系在打捞队员手上的提醒绳告知有危险......
诸如此类的事几乎每次打捞工作都在上演,而缠上次数的最多的人就是我,只是因为我可以说是对打捞唯一带有兴致的人。
于寻源将两手握拳举在胸前不远处,每说一句就晃动一下:“我是认真的,水底下真有东西。”
实在受不了她的唠叨我只能满口应付:“是是是,下次打捞我和你去看,要是什么破石头烂盒子饶不了你。”
“不是下次,我叫你起来是现在我们就坐船,马上去湖心废墟。”
“......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