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卉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会失踪也在理所应当,没准她找到了更好的办法现在正在付诸行动实现它。
只是再一次从箱中醒来,胸前像是缺了些什么轻飘飘的,仔细一想自那之后我从未想过出逃,真是神奇。
试图把注意力再度集中在留下的诗集之中,白卉曾经希望我自己写一次诗,可我还没试过,有的字眼就像是故意和我作对一样,理解起来十分困苦。
抚摸着最早她带来的那本诗集,上面的内容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可看着翻动时留下的痕迹,我开始理解白卉对冼怀霞的思念了,身边少了一个人,那个曾经闯入她囚笼的人现在又悄然离开。
“你去哪里了,白卉?”我抚摸着书页,淡淡开口。
理解人的感情会变成人吗?
这是我第一次不是仅凭本能去理解,而是去思考他们称之为哲理的东西,白卉带给我的东西太多了,问题却也不过是寥寥几句。
这个价码对她不公,可是她没有多说什么,毫无疑问她是被我所欺压的一方,可为什么她就这么不辞而别,到底去了哪?
想不出答案,原先想要通过临摹字迹分散注意力,却越往后越是如同一团乱麻,所以干脆将这页纸撕下来揉作一团,然后丢到一处角落。
说来也是奇怪,自直到她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提取能源,外面安静的出奇,如果不是因为我不需要进食和饮水,可能现在躺在这的就是一具干尸。
于是乎,出逃行动再次开始,警报声似乎早就被人掐断,这回连安保部都消失无踪,只有幽静的灯光照在地上,安全出口的指示灯也替我指明方向。
但是安全出口现在也不再安全,不知何时起就问到一股怪味,像是腐臭多日的烂肉一般,捏着鼻子继续向前,在拐角处所见的场面即使是我也不由得后退一步。
大团的肉墙糊住了通路,殷红的液体布满整条道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唯一上去的路,再想上去就只能走所谓隐藏的“员工通道”了。
肉墙如增生的植物般堵住了道路,在这面残忍的杰作里面甚至可以看到还在跳动的脉搏,他们都还没完全死掉。
一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白卉提起过有人一直在暗中反对怪谈作为能源这件事,为此烧掉了奇点早期原型机,那么现在情况不言自明。这是来访者的警告,此路不通。
克莱因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磨蹭着我的腿后往肉墙处靠近,刚想叫住这个和我一起被提取出来的小家伙,便感到脚下传来的一声轰鸣,随后是猛烈地震颤将我抬起。
还未理解发生什么,一阵热风沿着来时的路撞击我的后背,整个人都被打飞到一旁。
意识稍微间断了一会,醒来时只感觉到火舌正炙烤我的皮肤,灼热的空气让人每次呼吸都格外难受。
被炸飞的残片到处都是,左手每次活动都感到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却又不能移动分毫,睁开朦胧的眼睛一看,只见半块尖锐的金属碎片刺穿了我的左手将其钉在墙上。
至此终于理解现状:脚下的一层产生爆炸将我震飞,随后引发的连锁反应和火焰侵袭到了出口,把这里变成一片火海。
据说,动物会比人更早的感知危险来临,所以人可以通过动物的反常举动感知天灾。我不知道克莱因算不算动物这一类,不过刚刚的反应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想要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结果还没来得及就爆炸了。
“克莱因?克莱因?”我用沙哑的声音呼唤它,刚刚的爆炸可能震坏了我的内脏,每次发声都能感觉胸口发疼。
很快自火焰中传来伴随着金属摩擦声的轮子滚动声,克莱因拖着少了个轮子的身躯向我靠近,外表的皮层已经被高温灼烧出了好几个洞,剩下的地方也都无一例外的被熏黑。
离我最近的一具尸体已经没了下半身,剩下的上半身手臂又断了半截,断口上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血。
它像是条我养了多年的忠犬陪伴我左右,我摸了摸它的顶部,然后将它再拉近一些:“再帮我个忙,我们得出去,不能死在这。”
不知为何,这一回我不想死,虽然无数次出逃、死亡、重生已经让我感到麻木,但是一想到还没有见到白卉,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上涌,它告诉我得去找她。
从克莱因身上卸下一根用来代替箱子开关的皮带,将其中一端缠在残片上,然后另一端在提把上用锁扣扣住,为了防止施力时没捆好脱开,我还特地多打了个结固定。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力跑,我也会拉一把,数到三二一一起用力。”我强压着身上的痛楚,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和克莱因说话。它没法回应我,也没有眼睛互相传达感情,如果不是因为它能听见我说话,我可能完全没法把它当成个生物看待。
它拖着少了一只的轮子发出“呜——呜——”的长音,感觉就像只小狗在呜咽,看它心有不愿我也只能拉下脸办丑角,咬着牙关用最恶狠狠的话语威胁:“干不干,不干等我自己出来就把你这破箱子拆了补衣服。”
像是话起了效果,克莱因转了个半圈将皮带拉直做好了随时发力的准备,我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擦了擦头上留下的汗水对它说:“好孩子,乖乖。”
用已经被熏黑的右手抓住皮带,稍稍用力拉出便感受到痛苦,但是此刻大火正不断地吞食每一处,想要把这肉墙变成一片焦黑,连带着我一起。
咬紧牙关,用发疼的声音机械性地重复着:“一二三,拉。”
每次用力都让残片多出来一丝,相对于的痛苦则曾几何倍放大,汗泠泠的液体顺着额头偏向脸庞两侧滴下,滴落地板的那不到半分钟时间里就已经蒸发殆尽。
不知是身体没有力了还是单纯的疼到快要晕厥,越往后越是感觉身体使不上力,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模糊不清,在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视野中的一片炽红多出了一个银白色的身影,她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像是坏掉的电视机那样充满杂音,且断断续续的。
“我来了......匣,等......处理。”
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无人问津地再度死去,然后又在某个地方苏醒,结果到头来这一次至少还有人陪在身边。
那之后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到令人齿酸的摩擦声,被声音惊醒的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头黑色的马尾为了方便行动盘成了一个团子。
黑灰没有沾染上她的皮肤,仅仅停留在了身上这套看着格外沉重的衣服上,为了透气她暂时脱下了头盔,而头盔旁摆着的则是一个红色的小包,露出说不上名的药品。
“淮匣,你身上的伤口我处理过了,乱动会裂开的。”
白卉,她真的在那,甚至还在和我说话,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确认这一切不是幻觉。
感动之余,我仍不忘损她一句:“我还以为我到时候要去给你收尸呢。”
“要是这事处理不好,可能真得给我收尸了,毕竟你又死不掉。”白卉回了一嘴:“有人入侵这里,冲着奇点来的。”
“其他人呢?那个天天镇压出逃的安保部呢?”
提到他们,白卉在我面前蹲下来回答我的疑问:“就是安保部,他们的内应早就打入其中,趁着研究所毫无准备之际控制了其他人,然后你也看到了。”
白卉在这时刻意避开的词汇我也清楚,那堵堵住出口的肉墙。
“最近的外援刚刚就在楼下和他们交火,结果投掷的爆炸物引燃了没来得及搬走的能源。”
白卉解释现状之时不忘问到:“你怎么出来的,如果不是我听到楼上有声音,可能你会死在那。”
提到死亡我感到不以为然:“破门很简单,只要理解一个事物我就能解开甚至修好它。要是痛快点死还好,就怕刚刚那样被钉住只能慢性死亡,那样死掉太累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燃烧过后那种刺鼻的气味和焦灼的气息,我活动了下头部,这才发现克莱因正充当我的靠背替我撑起身子,像是责怪我才发现它一般不断地前进后退,不让我安稳待会。
“我知道错了克莱因,别乱动。”
话音刚落,皮箱就不再拖着金属摩擦的长音移动,乖乖的停在那,白卉看着这一幕不禁笑出声:“原来它叫克莱因啊。”
“你们不是有个概念是永远填不满的瓶子吗,就是取自那个。”
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白卉的表情很夸张:“原来你取名水平也没那么糟糕啊,我以为你会取出像是瞎说的名字。”
用还能活动的右手甩了甩,语气有些无奈:“你够了啊,消失这么久我还没和你算账,都去哪了?”
听到这话白卉脸上的笑意更欢了,伸出手抚摸着我满是烟尘灰烬的头发:“没白读书啊,会担心人了。我只是把沈春信送走,她趁着天灾间歇坐飞船去了太空站逃难,最后再交接一手资料,结果一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还把我当小孩?”我沉下脸盯着她看,想让她差不多得了。
寒暄就此结束,白卉收回手继续解释现状:“员工通道也在交战中损毁,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奇点也出现损坏,后面的东西正在涌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我说搞不好你得替我收尸的理由。”
目光格外的深邃,良久之后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得走了,现在还能动的人得集合起来,研究没了就没了,但是人不能都没,包括你在内的其他怪谈也是。”
拾起地上的头盔戴上,如同在罐子里说话的声音透过单向透光的玻璃传出:“我会让他们都来这边集合,淮匣,能祝我好运吗?”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白卉完全没有必要救下我这样不会死的人,甚至其他怪谈也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永远怀着远大理想。结果无外乎二,一种是抱着理想溺亡,一种是构建了她所满怀希望的乌托邦。
“祝你好运。”将心中的波动强压下后,我对她挤出一个勉勉强强称之为笑容的表情。
我希望白卉会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