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过去,我似乎从未有过什么值得牵挂的事物,人生似乎可以非常干脆的切分成遇到冼怀霞之前和遇到之后。而对淮匣,更像是自己思念的延伸,一个单纯的寄托,从未包裹其他的感情在其中。
直到这柔软的朱唇覆上,淮匣的右手为了防止我脱身附在手背上,细嫩的手指叉开深入指缝。
如果说此前的记忆就像是漏到沙漏底部的沙子,那现在就是再打开盖子后掺入细沙,随后盖紧将其倒转,来自两个时代的记忆正不断衔接**。我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一个被忘掉的人、还有一个顺着我离开轨迹前进的人。
现在,她就在我的面前,不再冰冷而拒之千里之外,主动的贴近一个人的内心,外表并未有所变化,却完全像是换了个人。
这个时候,身体开始敲打起,空气耗尽的警钟。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可淮匣仍没有放开我的意思在里面,直到我挣扎着将她推开,才终于像是深潜缺氧时浮出水面般得以解救出来。
直到我们分开,淮匣脸上仍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完全没有做出失礼的事感到抱歉,那曾为我流泪的双眼中满是不舍,而泪水划过的脸颊则完全染上了绯红。
窗外的雨水不知何时起已经小了,我们身上的衣服还未脱下烘干,淮匣抬起头望着我许久,见我没有反应又嘟囔到:“姓秦的,你给我记着。”
“我可都听到了,秦老师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个电话亭,它就是秦老师本体,和他做了个交易让你想起来自己是谁。”
现在反而是我的脑袋一团糟,电话亭现在还会长腿跑了?
虽然还不理解都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一种预感在我心中形成:“也就是说通过欲望电话亭,你打电话过去了,然后完成那一头的条件换来了我的记忆,那个条件就是亲......”
“你知道就行了,现在欠你的命也还回来,我们现在互不亏欠。”淮匣急于打断我的话,坐上皮箱转过身去双手环抱胸前。
因为羞耻而完全不敢直面我的目光,她对人感情的理解已经到了完全和人无误的地步,看着仍在我面前活灵活现的淮匣有种莫名的成就感,就像是作为老师教出了一个好孩子一样。
看着身上没一处干的淮匣,我也看着完全被雨水浸染的衣服犯愁,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点,淮匣偷看我的余光收回,随后从皮箱上下来,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套和她这套色调相近的衣物:“穿这套吧。”
一件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象牙色的毛背心,然后是一件深蓝色的外套,肩膀处还绣着某个像是学院徽章的标记。扣上长裙边的扣子,我稍微活动了一下脚步,和穿裤子相比没那么方便活动了,但是当下也聊胜于无。
淮匣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已经出神,随后认识到我已经换完衣服后语气竟有些拘谨:“啊,很合适你呢。”
“你也别湿着身子,找一套换上吧,我也不希望你感冒什么的。”
我随口道的一句话,淮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刚才那股傲娇劲荡然无存,为了缓解紧张一直摩挲着手指,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那你闭上眼,或者出去别看。”
这句话我有些不解:“刚刚我换衣服你可全程目不转睛的,都是女孩子又没什么害羞。”
使坏的一句话让此前的攻守易行,找回过去记忆的我太过清楚如何去和淮匣相处,小小的房间不再是拘束她的牢笼,而是暂时的避风港。
“......我换。”简单的两个字像是用掉了全身的力气,随后又低下头整理出一套衣服换上。
可衣服还未整理好,箱后的淮匣发出了“咦”的一声,绕到她身旁才看到,箱下的几件衣物之间有个精致的玻璃制品,当下只有个小巧的脑袋。
将衣物拨开,并在身子两边的翅膀显露出来,随后是尾羽,将其完全取出就看到了鸟的腿,我们彼此之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这玻璃鸟哪来的?”
原先的怪谈中这是徒弟遇到了女子留下的饯别礼,可当下却并非那个离开的女子留下,而是在我找回记忆之后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身边,怪谈改写程度远比想象中的要高。
我先把玻璃鸟收起,因为这会是我的破局点,随后挤开淮匣亲自挑选衣服,比起我接下来会如何,还是当下的她会不会感冒更重要。
到头来我选了一套和她当下差不太多的衣服,深蓝色的披肩下是白色的短袖衬衫,腰间皮带的束腰凸显了她的纤细的腰肢,而下身不再是齐膝长裙而是一条短裤。
换衣服的全程我都目睹了,甚至搬了张椅子过来坐着欣赏,而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欣赏到淮匣藏在衣服下那无瑕的皮肤,身材的曲线如人对美学的追求,表露的部分宛如艺术品。
可心里也清楚,每次死亡不会留下伤疤,但是复生时的幻痛会伴随着她,如同沼地里突然伸出的手,将她拉下名为痛感的深渊。
换好了衣服,少女脸上的红晕却又深了一层,至始至终都垂着头,当我底下身想要看看她的表情时,又突然撇开头错开视线,甚至仔细看可以看到未干的头发上,飘起一阵难以被肉眼辨认的水蒸汽。
像是被我的试探感到烦了,淮匣抬起头看着我时明明说的话格外坚决,可语气像是没了底:“别老盯着我看了,小心我拿箱子砸你哦。”
“那之前你真砸到我了吗,不都是发出巨大声响把我惊醒,然后举着箱子装作要砸下去的样子?”
似乎完全没考虑到找回记忆的我这么难对付,几句想要像之前一样占据主动的话也被我完全且轻松地化解。
到头来这段对话成了单方面的压制,可淮匣一幅欲哭无泪的表情,却又在心中切实地激起了名为怜爱的涟漪。
兴许是觉得这么步步紧逼也不好,或是单纯被她这副模样给打动,我也适时地扯开话题问:“淮匣,你为了找我用了多久时间?”
思索一番之后,少女找不到答案,掐着手指计算日期之后又拍了拍自己的手背,结果仍然得不到答案的她干脆数起了另一个数字:“算上世界和我一起重生,我死了大概五十二次,经过的日月不记得了,只记得见到你时你还很小个,然后我想起了在研究所当时的对话,这个约定至少让我不用为你收尸了。”
“你居然完全认不出来我,我是有些失落,可有转念一想当时的约定里想要给你个惊喜。就又有了个主意,一直在你身边等着你发现这一点,然后像你那样把怪谈改写成永不结束的那一类不让你发现,即使你到了最后也没想起来也没关系,我会说你是个救世主,只是归隐凡尘,而我现在要带你去解决世界大危机,就像那些故事里那样,哈哈......”
她的笑声逐渐低落下来,伪装出来的笑容在她的脸上不复存在,嘬泣声逐渐压抑不住随着泪水宣泄而出,淮匣那张漂亮的脸上又流下两道泪滴。她看着我像是个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的路。
人是会被各样的情绪感染的。
被卷入这样情绪之中后,会做出什么,是无法预料的,所以如果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一笑而过也不是什么问题……
“辛苦了淮匣,过来吧。”我张开双臂面向淮匣,露出温和的笑。
像是心里的防线被彻底击溃,淮匣扑入我的怀中,泪水不再止住,也不需要止住,宣泄着自己内心的孤独,漫长的路只有她和这个小家伙,相比每次都很困苦吧,而这在之前我都不知情。
而再度见面,对方却已经变成一幅不认识的模样,自己只能陪在身边,美其名曰一个惊喜,可这段距离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还没有办法解决,直到天外来物改变这一切。
“你也是,欢迎回来。”我从淮匣的怀抱中抽出一只手,抚摸着靠在椅边的皮箱。
情绪高涨到了顶点,原先变为蒙蒙细雨的窗外也没了雨点的身影,只剩下几处映出蓝天的水洼。
明明是久别重逢,可内心仍感觉有什么堵住了喉咙,这份重逢不是和冼怀霞的,是一个一直以来紧随着我步伐的少女的,为了这次见面付出了无数的努力、日月、甚至是对人而言格外宝贵的生命。
宣泄的情感都流入我的心中,不过与其说的流不如说是像水坝开闸般和洪涛,通过时间与岁月沉淀的敬仰与敬仰之上的情感格外沉重,想要借此希望至少在我的心中留下一个地位,不奢求多么高大的地位,只是留下淮匣这个名字就足够满足。
但随着记忆的复苏,对冼怀霞的怀念也同样倍增,缺失她的岁月里我完全忘了她,可现在连同过去发生的事想起来,我竟感到物是人非带来的哀伤感,同时也有这么一丝希望,希望已逝之人能在这个世界重生。
那么,要如何面对淮匣这份感情呢?她为了见到我走过了漫漫长夜,踏过千山万水,又忍着不断膨胀的思念,她不也在等待一个答案吗?
前所未有的想法在脑中翻腾,交错复杂的思绪等着我给出一个答案,是追着一个虚无的可能性,还是看着受自己影响而改变造就的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