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入怀中的少女不再抽泣,眼见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也该适时了解现在都是什么情况,两段记忆并非连贯性,之间的空隙只能由淮匣去填平。
抬起头的淮匣两眼红肿,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次情绪之后说话也有些糯糯的,就像一个长大了,却又求父母给予一个轻吻的孩子:“白卉,我能坐你那里吗?”
“嗯?”这句有些没头没尾的话让我无法理解,周围的椅子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坐我这张。
见我不理解用意,淮匣匆忙挣开我的怀抱,用手比划着一个样子,脸上的红色已经延伸到了耳根:“就是那个样子,就是......坐你两腿中间。”
我主动后退了一些给她腾出空间,随后拍了拍椅子中间空出来的地方,随后静待她主动靠近。
此刻的淮匣让我想起了一只流浪猫,看到人伸出手托着一些猫粮有些许害怕,但还是主动靠近小心翼翼的舔舐,在吃干净之后主动把头靠向弯曲的手心。
眼前的她就像那只流浪猫一样,小心翼翼地坐在我的双腿中间,明明是她提出的建议却把背挺的格外笔直,两手安放在大腿上收拳,显得格外拘谨。
坐下来的淮匣完全就像小猫一样,平日坐在皮箱上显得高出一截,但要是和我一样坐在椅子上其实她还比我稍小个一些。
“现在的怪谈怎么会有人身了,甚至可以脱离出本体独自行动。”
抬起头望着我的淮匣也给不出个答案,只是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我想,是和你重塑世界有关吧。没有人形的怪谈或者只是有个大致故事的怪谈,只会是待在某一处,然后静待怪谈结束迎接属于非人物的死亡。”
“因为你希望的是人和怪谈能够共处的世界,所以把那些无法活动或者受制的怪谈给予一个具体的人的形象。”
“话说秦老师本体是电话亭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觉得这个可以用直感去形容了,就好像人和动物说话,可能最多只有一方甚至互不理解,但是动物和动物说话不同,仅仅对方就在身边不表露自己也能知晓。”
“所以就是你在一定范围内能够感受到其他怪谈的存在,是吧?”我提取出淮匣想要表达的意思,而她也点头确认我的猜想无误。
“那你在路上有没有遇到曾经认识或者被认识的怪谈,他们又是如何生活呢?”
“就像常人一样,如果不是我的到来他们也不知道还有同类,不去借助这种概念性的力量,只是安稳地活着感到满足。”
说到这,淮匣的表情凝重了不少:“除了这里,姓秦的借助你的怪谈铸就了一个互相交错杂糅的‘怪谈小镇’,也是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怪谈与怪谈交互会影响到故事的走向,而他用这招让许多原先理应结束的怪谈,得以攀附在别人未完成的故事上存活。”
我能预想到结果,这招就像多米诺骨牌般,一旦有一个故事走向终结,那么与之相连的怪谈都会失去支撑倒下,那么造成的影响就是大规模的人和物消失。
而秦老师选择了我身上的故事做主轴,一旦我死亡或者故事结束,这座小镇都将不复存在,这座沿坡而建的小镇将不复存在,只剩下水中曾经都市的废墟兀自留下痕迹。
两份记忆仍需时间交汇整理有效信息,可跨越万里来到我面前的淮匣,她同样背负着两个时代的记忆,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我很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很明显现在还不是时候。
“回去吧,该去解决危机了。”
我抚摸着淮匣的长发,她突然起身让柔发自手中溜走,克莱因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等待着少女一个命令就此动身。
而现在,她在等待着我。
“是啊,还得去和老师请教些问题呢。”我留下个柔和的笑,随后走到她的身旁与她同行,不再是一前一后或是强硬的拉来,而是一同前行的伙伴。
睽违已久的我们有聊不完的话题,光是我幼年时见到从未衰老的她起,就值得彻夜漫谈,而作为主食的一路以来旅途经历还未上菜。
“我还从未见过你的家,有次我想去你家看看被拒绝了,平日都睡哪?”
“克莱因里面。”淮匣拍了拍身下载着她的皮箱。
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里面真能睡人吗?”
“不知道,但是我从未在克莱因以外的地方醒来迎接新的一天,”地上一个石头告诉走上小径的人这条路不平坦:“之前也试过在别的地方睡觉,可总是辗转反侧,到头来这里面就成了我的家。”
“之前你打开箱子我看到了,杂物不少啊,这能睡得舒服吗?”
想象着自己躺进箱子里的感觉,这个皮箱不足以让人伸开手脚,只能蜷缩着身子安眠,即使淮匣比我小一点也好不到哪去,对于这里能否让人睡个好觉我只能打个问号。
淮匣听完瘪了瘪嘴:“我不会把东西拿出来吗,笨蛋。”
在这方面淮匣仍没有变化。
飞鸟划过天际,向着林间更深处飞去,望着天上仅在儿时见过的湛蓝天空,一时间有些怀念。如果父母他们也在这里,是否会再度相遇,然后诞下的孩子是不是一个女孩,她是否会和我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后看着曾是他们女儿的人是个什么表情呢?是意外有人和他们的孩子长得很像,还是对我脱口而出的爸妈二字感到疑惑呢?
想到这我问到淮匣:“你过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熟人呢,不是说其他怪谈,是曾经认识过的人。”
淮匣稍作思索,随后摇了摇头:“没见过,不如说除了你之外我就没对人类有过好印象,自然也不会去记住他们的名字和长相。”
差点忘了,淮匣对于人没有憎恨就已经是个奇迹,在研究所的日子仅凭本能行动被多次抹除、凌虐,不被当人看待自然也不会有所同情心。
可我不想讨论过去的对错之分,不阻止淮匣会引发更大规模的出逃,阻止的话其他需要能源生存的人又该如何,甚至出逃造成的伤亡有谁负责。只是庆幸自己走了步险棋而棋高一着,创造了一个相比过去更为好一些的世界。
或许是察觉了我问话的背后含义,淮匣的表情有些犹豫不决,但还是把话说出口:“白卉,过去的事和人我不想追究了,你也放下吧。恢复记忆是希望你像我一样,改写身上的怪谈,我不想你因为过去而固步自封。”
嚎啕大哭时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因为我才会在这里,因为我才献出自己的吻,因为我才更了解什么是人,什么是感情。
出发点都是白卉的淮匣,自然无法想象没有我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即使是心中早已被一个离去的人牵住。
“抱歉,一直都没有真正关注过你很难受吧。”我看向道路前方,几片砖瓦已经显现在眼前:“不过我需要些时间,去和过去告别。”
所说的过去概念格外暧昧,是和小镇的所有人到个别,还是和旧时代留下的记忆说呢?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所以更像是个空头支票。
距离小镇仅有最后的一小段路,淮匣忽然停下来,察觉不对的我回过头。看到她垂着头伸出自己的右手,随后竖起小拇指。
“拉钩约定。”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无风,我怀疑这句刚刚出口的话就会被风轻易地吹走。像是见我迟迟没有反应,她又涨红了脸,声音也高了八度:“拉钩,不然你会食言的。”
自恢复记忆之后,淮匣面对我没了过去的威压和强硬,表现出了小孩子的一面,拗不过她只得靠过去,伸出小指勾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的人是小狗。”
我们同时说出了约定语,随后大拇指贴在一起,这样小孩子气的约定不知为何,淮匣格外的在意。
出了森林才发觉,太阳已经渐渐西沉,茜色染上了半边天空,这一走有时一个下午,明明感觉也不过是过了几个小时。
可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明明距离节日还有许久,可路上的工人正布置着每一条青石板道,一个六七岁小孩举着和头等大的玻璃鸟奔跑在路上,险些摔倒时我快步上去扶住他。
而这么近的距离这只鸟的细节看得就更清楚了,一只展翅的信鸽造型,但是为了美观在玻璃翅膀尾部描画了各样颜色的羽毛。
“在工人的努力下,这样的玻璃制品将会在黄昏前遍布整座小镇,展翅祭之时这些鸟儿也将有了灵性,在夜幕中飞向未知之地。”
看着在繁华装点下显得陌生的小镇,身后终于出现了一个称之为熟悉的人,和昨晚相比黑眼圈重了几分,眼神也显得格外憔悴。看到我们回来赶紧把我们拉到他家中,受够了这一路沉默不言的淮匣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更何况被他几句话还交出了初吻,进门第一句就是在兴师问罪:“姓秦的,你又在搞什么名堂,白卉已经想起来自己是谁了,没必要再搞这出刺激一下记忆。”
秦老师显得格外的无辜,但是问题当前语气更为急促,没有时间和淮匣掰扯这件事的对错和得失:“这不是我做的,你们没发现才下过雨没多久的地面已经干了吗?”
这么一说才发觉,脚下可不是被雨水打湿的地板,街上也没有下过雨的痕迹。
见我们开始理解现状,秦老师抛出了一个更为重量级的发言,给不眠的今夜写下第一笔:“自你们打完电话后,已经过去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