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门外喧闹熙攘的人群不同,屋内的气氛格外的沉闷,炉子上的水壶开始沸腾之际秦老师——或者现在应该还被成为秦老师的男子取下水壶给我们分别倒了一杯水,解释我们不在的几个小时里都发生了什么。
为了方便理解,秦老师站在门口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一个约有手掌一半大的翻盖机:“这个东西,曾经是人们从怪谈概念里面提取出的武器,而这个概念就是我自己的。”
“概念被提取出后,又回到你手上,还能自己用?”
“准确来说就没离开过我,从我有意识起就在身边,而且不知为何,这台手机永不关机。”
我第一时间看向淮匣,她摇了摇头后表示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荒唐程度就像是给牛喝下自己的牛奶自给自足,然后还能长膘产更多的奶一样。
虽说心中仍有疑问,但秦老师继续还原当时的现场:“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天霎地就黑了,随后没多久天边再度浮现霞光,然后再黑再亮周而复始,唯独到了祭典当天流速趋近于平常。”
“而手机屏幕的数字也在不停的滚动吧?”
随口提出的猜想也得到证实,看来的确是时间流速出现问题,那么故意在这一天放缓是有何用意呢?
仅一墙之隔的熙攘繁华,此刻就像是个黑色幽默戏剧,墙内的我们是正准备解决怪异的三人,墙外则是毫不知情的大多数。
原先的怪谈之中从未提及过有何为祭典的关键桥段,唯一的线索就是这支玻璃鸟,我从口袋里取出它,团雀的造型基础上,特地用黄色颜料点缀羽毛。
要说和常规工艺品还原有何不同,估计就是眼睛是紫色的,而这一块不像是雕琢而成,而是嵌入其中的小玻璃珠,稍稍按动也感到温润的触感随着手指移动而旋转。
“那你的眼睛?”淮匣注意到了秦老师的变化,仅仅一夜之间再见面就像是许久未睡,而来时的路上看到的孩子都毫无倦意,这只能说明流逝上仅仅部分人会和其他人不同。
“仅仅站着几小时就熬成这样。”
“这里面应该有个规律只是还没发现,我们现在出去找找,有几个人还没被时间加速影响到。”我站起身拉着淮匣往外走,可刚准备拉开门时于寻源就急匆匆地推开门,脸上的汗不难看出她也是一路跑着过来。
而气喘吁吁的她带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我而言的噩耗:“白卉,你师傅她......”
意识到事态不妙,麻烦一个个找上门来,我和淮匣使了个眼色,她去调查其他人,而我去看看师傅的情况。
“医院集合。”
在路上,留心观察街道上的装饰时,一个黑影兀自出现之后又再度消失,如果不是此刻需要去看看师傅情况,或许首要任务就是把这个藏起来的人绳之以法。
没有多言的我们第一时间赶往医院,抬手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医生见到了我立马将我拉了过去,用非常严肃的神情告诉我情况:“现在老人家病情基本上得到控制,但......但可能也撑不了多久,我们尽力了。”
“和师傅说说话没问题吧?”
如果是此前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我,可能会一时激动做出些不理智的行为。但是当下的我比起知道师傅还能活多久,更加在乎师傅是否是也时间加速影响,才导致仅仅半天没见病情就恶化。
的确,这样的想法不近人情过于冷静,但这是为数不多可能的破局法。
接下来的话越少人听到越好,我让医生和于寻源回避一下,独自坐到师傅病床边握住她粗糙的手指。
可以肯定的是师傅当前绝对是时间加速之后引发的连锁反应,今早见到她时还非如此,手背上的烫伤痕迹已经消退不留痕迹,可这才不到一天时间,却连结痂的伤口处也见不到了。
情况远比想象中的严重,而现在扭曲的怪谈走向将会去向何方尚不可知,我无法否定秦老师的做法是错误的,把一颗树变成歪脖子树也是活法,能活多久可以另说。
不自觉间我竟开始用拇指按压食指关节,记忆中过去的自己常在压力高的情况下有这么个小动作,等待着师傅醒来的过程,安静的仿佛是在等待一个人的消亡。
过去的场景逐渐和当下重合,西边最后一抹微光也沉入黑夜,意识恍惚间病床上的人变了,戴着呼吸机的少女正闭目等待着死亡带来的最后通牒。
脚下的地砖瞬间反转,唯独避开了我身下的那一块,从简单的大通铺病房变成了独立病房,而当我在四周张望之际,眼前的一切又再度变换为进来时的样子。
至亲之人在面前离开,是生命中的必然。
“师傅,我还有问题没问你呢。”我长呼一口气,随后往后一仰。
我阖上眼想要休息了一会,可闭上眼时恍如昨日的记忆在一瞬间展开,那些美好的回忆和痛苦的离别,连带着将死之际那份对生的渴求,像是各种味道混在一起的饮料被人捏着嘴灌进口中。
想要习惯这样的感觉,想必需要许久时间。
手背上传来了粗糙的触感,睁开眼时对上了师傅关爱的目光。师傅醒来见到我很是欣慰,可也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说的话更像是交代后事:“你消失这么久,工坊也没人打理,回头得好好扫扫了。”
“我这不争气的徒弟可不懂什么丢什么留,师傅你可帮我看着点啊。”看到师傅仍健在,一股温暖逐渐填充内心。
嘴上仍是安慰着师傅一切也没这么糟,可心里却在思考更关键的问题:如果工坊许久没开工了,那么那些路上的玻璃鸟都是哪来的?
师徒长期相处,彼此之间一些问题仅仅看到对方表情那一刻,就知道如何回答:“那些鸟啊,应该是用概然性换的。”
概然性说通俗些就是怪谈的生命,每消耗一点就少一点,一旦概然性不存在时也就意味着死亡。
“师傅,那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干得吗?”
我不像淮匣,身为怪谈可以感知到周围非人生物的存在,而既然师傅也是怪谈的一部分,一个猜测正等待现在的证实。
“不清楚,但你今中午走后有人从雨幕里面走来,我看她感觉怪怪的。”
说的应该是消失的沈春信,而猜测也对了,即使是相关联的人物而非怪谈本身,也能感觉到有些许的违和感。
“之后她往哪走了?”
“湖边。”
一切再度和故事开始的地方关联起来,而知道了问题所在的线索也就闲不住。
“师傅,我该走了。”
看听完线索的我完全不想多待,师傅也没埋怨之意,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平安回来啊。”
半天不见苍老几分的面容与可能走向尽头的生命,无不在告诉我作为徒弟应该留守在床边,可在面前摆着的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走到门口的我回头看向师傅,她仍无法坐起身,只是目送着我离开,仿佛孩子将要离家许久,甚至可能不再归家。
“走了,师傅。”不舍的话从我的口中说出,同时希望着如果有下一世我们还能是师徒关系。
快步走出病房,于寻源等在外面多时,也是这是我才注意到她也变了许多,只是并未往坏的方向走,她摘下了眼镜,身体也更加壮实。
如果对年迈者来说是危机,那么对年轻的人来说不就是一种成长吗?
走出病房外,我赶忙问她:“于寻源,船都还在吧,打捞队还剩下多少人?”
“打捞队?今天中午和昨天救下来的人出去了,回去收回那个掉下来的东西。”
一句说起来平凡的话此刻却在我的脑中如同一声炸雷,语气变得更为急促:“怎么可能,你再想想今天是哪一天?”
为了让于寻源清醒过来,我指向从墙外映射进来的灯光:“你没感觉哪里不对吗,今天仅仅不到半天时间里面,就已经过去了快三年,今夜怎么可能会有祭典。”
“可是,今天是翱翔......等下,今天是什么?哪里是今天?”我的一番话好像让于寻源感到些许端倪,捂着头踱步的她不停说着胡话:“那个女人带来了明天,水中鬼影哼唧乱叫,银色指针指向午夜十二,无垠智识之中抽出金枝......”
原先还是有逻辑的思考已经变成了胡言乱语,这也让我感到些许手足无措,如果是淮匣可能更清楚如何处理,可是仅有我自己,所知的也都用不上。
看着她我仿佛看到了那个直面过去失意的自己,可我并非淮匣,利用怪谈解决怪谈也仅限于有可利用物资的情况下,现在该做些什么......
“于寻源什么情况?”淮匣及时赶到,听到了她的胡言乱语之后就把皮箱的握把塞到了我的手里。
“之前都不知道外界变化,还说昨天救下的沈春信带人去废墟,被我点破之后就这样了。”
就在我解释现状之际,淮匣将手背置于她的额头一会,随后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一举动让我在原地愕然两秒,然后在她打算打下第二巴掌时我及时拉住了她的手,问到:“你这是做什么?”
“她现在的情况就像老旧电视机,卡壳了拍两下就好。”
听完我感到难以置信,但还没等争论正误,淮匣就用没被我摁住的另一只手再给了于寻源一巴掌。
连续的两下让她的神情好转不少,看到淮匣还未收回的手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她也猜到了发生什么。
“脑袋清醒了吗,我们得赶紧动身去废墟,沈春信——或者说披着沈春信皮的家伙正打算给我们整个大的。”
仅仅不到半个钟的时间,淮匣就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重要线索般走到了我的前面,而解释的时间不多,只能路上说。
拉上还不清楚比我还不清楚现状的于寻源,第二次我们一齐前往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