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站台(下)

作者:无光幻象 更新时间:2024/2/29 23:12:33 字数:5248

明媚的天空下,是一个望不到边际的水塘,清澈而极浅的水流汇聚于此,在这个半面山丘环绕的平原上。

倒映着的蓝白色的天空不断延伸,延绵到了地平线的一段后两片天空就此交汇,在视觉差下宛如相交的平行线,之间相隔的地方叫做人间。

一条铁路也是如此,划过了水塘之上,枕木与铁轨都被没过,从隧道里不断延伸,继续朝着远方。

一辆黑色的车头跃出隧道,之所以是用跃是因为进出这里的高低落差极大,被美景打了个猝不及防的白卉扶着身旁的把手,当震动结束后抬起头确认皮箱没有因为颠簸掉下来。

方才还因为路途颠簸那么紧张的白卉,在瞭望这片平静的风景后,心情却又好上了几分。

列车驶入水塘,车轮下的云团在列车驶过后揉碎,车身忽地一沉开始减速,即使位于天水之间的车站还不到一个米粒大小,但她知道这时因为撞入水面导致的,继续行进的阻力导致了如果想要按照刚刚的匀速行驶,就必然得加大更多的燃料和马力。

列车轮毂推开波纹,晴天同云彩也随之摇晃起来,淮匣看着窗外的景色,伏着身子爬行两手越过了白卉大腿,整个人的脸贴在了车窗玻璃上。

“这里就是一线站台啊。”淮匣感叹道,眼前的车站逐渐有了雏形:“难怪叫这个名字,谁取的呢?”

说着两人目光都看向这里的本地人诺兰德,据她们的认知来说这个名字肯定是最有文艺感的女孩子想得出来的。

面对殷切的目光,诺兰德小姐说了实话:“其实就我诞生之前,就有这个站台了。据这里的记载,我们的祖先是游牧民族,见到这里的风光无限后就住下,正好也能补给一些淡水和放牧,然后他们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站台,没人知道这是谁建立的,只是再往前走就能看到密林里的停车站,那里停泊着一辆带着三个车厢的黑色列车。”

“难道说每一代人都会选拔出车务员组成车组,必要的节庆还开出来祭拜?”

静静听完白卉的脑洞,诺兰德则非常的平静解答:“没那么夸张,其实就是谁想用就用,毕竟这东西无法为游牧做便利。每次到了车站和车辆旁边,即使没有发动它们也会跑远,这是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这辆车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存在。”

两只白鸟掠过水面,随后猛地扎进水里,当白卉注意到它们时,已经今天的战利品飞向天空,不知为何看到车站后那依山而建的房屋时,她一时间想到了自己长大的地方,那个山麓下的小镇。

恍惚间她看到了远方出现了海市蜃楼般的废墟,一艘舢板船划过湖面留下痕迹,水波上约莫着的是三个人影,但看不起那是谁。

列车渐渐减速,引擎的呼吸声也归于平稳,最后留下长叹般的白烟,两位旅行者也知道即将下车,便收拾起了行李,在这么一个时间里淮匣问到:“白卉,你说以后要是坐这种交通工具了,我们该做什么啊,不可能每一次都会有诺兰德小姐这样的好心人聊天。”

“要不看书?”

两人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埋于废墟中的图书馆,只可惜自己没能带出来些东西,不过白卉想的是这些书恐怕都旧了,每次翻页都需要小心点;而淮匣想的是自己抄录的内容,事后真的可以理解吗。

“算了。”

“不要。”

互相对视了一阵,两人都看着对方的脸笑出了声。

随着车门打开,白卉踏上月台时才感觉这里远比想象的更为破败。远看的那个黑点不光是因为距离的远,也有外表脱落掉漆的缘故,仅有几个外墙还能看到以前原有的颜色在石墙上,到了内部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月台上的屋顶垮塌了一部分,在多年冲刷与无人维护下穿了好几个洞,晴日的几束光辉落在地面上。

曾经的海报与时刻表还挂在墙上,但因为水汽和时代的磨耗已经看不清几个字了,只能勉强得出这里每个小时都会发一班车的结论。长椅整齐的摆放于此,接待处的玻璃也仅仅蒙尘,有这么一瞬间白卉想象出了曾经此处热闹和谐的景象,孩子们在长椅间奔跑打闹,一位老人坐在车站长椅上哪也不去,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儿子作为乘务员引导人们有序上车,因班次晚点的上班族焦急地在长椅之间踱步,心里暗自骂了车长不下十遍。

但是现在,仅有蓝色的光穿过窗户玻璃,在站内留下等长等矩的细长的光影。

看白卉愣在候车室门前不走,淮匣催促她到:“别愣神了,我们走吧。”

过去的事已经留在了原地,现在她正和淮匣向前继续旅行。想到这的白卉迈开了脚步,将原先提在手里的背包背在身后。

车上和候车室时凉爽到有些阴森的风吹到身上,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但走出候车室看到距离不远的村落时,阳光又再度撒到众人身上,平等而博爱的照顾着每一个仍在生活的生灵。

车站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会变得如此般,台阶比预想中的要高得多,广阔的天空中仅有一级台阶被没过。车组的几人走在白卉一行人最前面,纷纷脱下了鞋子和袜子,将它们拿在手上踩过去,位于最后一个的诺兰德小姐看着还有些犹豫的旅行者喊道:“我们都这样的,水底下没石头不怕割伤脚。”

水位并不高,白卉脱下鞋袜拿在手里时,水位仅仅没过了她的脚踝以上多一点点的位置,水并不算冰凉,或许是现在还是大热天的原因吧,踩着水往前走的感觉并未有什么不适感,而现在唯一一个没动作的只有位于队伍最后的淮匣了。

看着白卉不断催促她也一起感受,淮匣少有的露出了一些不耐烦,随后将克莱因猛地往下砸到水里,溅起的水花自然飞到了距离最近的白卉身上,晶莹的水花跃起向着四周飞散,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的光彩,但仅在这一瞬间。

水花打湿了白卉的半边衣服,当她抹干溅到脸上的水时,淮匣已经像往常一样坐在了皮箱上,只是这回的她满脸不悦,翘着腿的同时俯视着半蹲着的少女,她的白发挂着水珠,显得有些狼狈。

她嗔地抱怨:“淮匣你干什么呢,突然这样。”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这是一种没理由的迁怒,但拉不下脸面道歉的淮匣偏过脸来,居高临下般的说:“你自己想为什么我会生气。”

“不就是对水有些本能的恐怖吗,至于这样。”白卉自那天之后就知道了她对水的恐惧,只要水池大而宽,不需要在乎深度她都会感到非常的害怕,这就像是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一样刻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是她为何诞生的原因。

“你......”

“上回谁来解决你因为幻痛动弹不得的问题来着,我会知道这些一点也不奇怪好吧。”

“这......”

“这什么啊,既然是同行的人难免会有些矛盾,无非是早晚的事而已,即使我们都找到最好和对方相处的模式,也会随着时间推移、季节变迁、环境变化产生新的矛盾。还记得吗,你拉着我出来旅行的原因,就是看到这个世界的模样。”

自己无理取闹般的脾气对上白卉,就像是乱打的拳头打上海绵一样没了力道,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水塘,那里倒映着她的容貌,半张脸在不自觉也被打湿,她不知这是自己哭过或是砸下箱子时躲避不及导致的。

“最合适的相处方法,我们会找到吗?”她看着自己的倒影喃喃自语,忽然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响,水影里的自己正随着波纹飘动,变得不想是自己。

猛地抬头,淮匣看到白卉正躺在水塘之中,一头白发若是像之前那样留的很长,估计会在水中漂浮着宛如一幅世界名画,而事实上她突然张开四肢躺倒在水里也是突然想到了那幅画,想着在这里试着还原一遍。

“你在做什么啊?”

“突发奇想,还原一下以前的一幅画,一名女子浮在水里,以前看过挺震撼的。”

“好蠢。”

“没你突然发脾气蠢。”

就像是等着这一刻般,白卉坐起身比了个耶,露出的笑容毫无恶意。

“对不起啦,行不行。”

明明是道歉,但淮匣的话越说越小声,到了最后就像是轻声细语般,如果现在挂一阵风或许就会被风吹散吧。

“两位,还干什么呢,快走吧。”远处传来了乘务员小姐的声音,她们都已经上岸了,而这两个旅行者还留在门口打闹。

“走啦淮匣,她们都走出去很远。”最后白卉笑了笑,随后转身走向她们的方向。

“走吧,这场旅行还会继续。”这句话像是说给水中的自己,或是过去的自己般,她让克莱因赶上白卉的步伐,和她平行着前进。

“她们关系很好啊。”

“确实是比我们还好。”

“要不哪天我们也这样打水仗玩会?”

“多大人了还打水仗,要不直接互相泼水还好些。”

“你这也没比我好多少啊,幼稚鬼。”

“蛤?还轮不到晚上睡觉需要姐姐抱着的人说这话。”

诺兰德小姐同车组的几人等着她们走近,与次同时伙伴的争吵还未因此平息,这几人和她一样打小就玩在一起,彼此之间知根知底宛如家人般。

看到远处的旅人终于到了,她本想欢迎她们光临,却看到了两人一个全身湿透,一个半身湿透,反正就没一个是干的。

“呃,两位?”这么一说话,和她一起的车组成员也注意到了这两只落汤鸡。

“只是玩了会而已。”白卉如此说到。

这么一说的淮匣也不断地点头,而她们对于少女身下这个会自己跑过来的皮箱完全没反应,一路上白卉还担心她这么过来会引起猜忌,现在看来多半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回村之后就住我家吧,我还挺想听听你们旅行的其他故事。”说着回头看向车组的另外几人:“回去问一下有几人想听吧,没准人还不少,到时候就找个院子坐那里讲故事。”

一听这话剩下几人都瞬间来了精神,她们欢呼着先一步进了村子,在这么一个和旅者相处的机会下,白卉好奇的问到:“诺兰德小姐是那种孩子王吗?”

仔细想了想,诺兰德害羞的点了点头:“算是吧,毕竟比我大的都基本上出去了,剩下的就这帮孩子。”

“其他人呢?”淮匣问到。

“游牧本性,总得去几个草场来回跑,家里的长辈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无法割舍。天南海北的跑成了他们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即使这里有孩子,有自己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一切,他们也都还会骑着马走向新的一天。”

诺兰德小姐背着手望向天空,那两只捕鱼成功的白鸟翱翔于天际,同云朵的洁白融为一体。

白卉听了她的一番话,想起了自己的家,那个老旧的院子、满是工具与杂物的工坊、睡习惯了的床、位于小镇山顶的小基地、那一片曾生活过的废墟、她所熟知的小镇上的每一个人......

但旅行没有半途而返,她跟随着诺兰德小姐进了一个房子,她说着希望两人不要介意,一边去了偏房准备起了洗澡水。

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后,两人都只剩下了一条裹身的浴巾,诺兰德从衣柜里取出两套衣服,款式完全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不同的区别。

“我家里衣服很少,就这两套还算合身的了,小的时候去过一个海边国家,后来大了些又去过一次,两次都买下了这套衣服。”这么说着的她希望两人试试,至少别裹着个浴巾小心着凉。

当白卉展开折叠好的衣服时,看到的则是一条水蓝色的裙子,意识到些什么的她展开折叠好的衣服,见到这个服饰的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这类衣服居然保存了下来:“水手服啊,还挺怀念的。”

像是怕淮匣又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也是为了打消自己这句话带来的疑问,她补充到:“就是,以前也去过这种地方,但怎么过去的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里的每个人都穿着这样的衣服,叫做水手服。”

刚想悄悄扭她后腰肉的淮匣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拿起这套衣服比了比,看起来的大小竟然差不太多,便问到:“诺兰德小姐,这套衣服什么时候买的啊?”

手指敲着下巴,诺兰德望向半空思考了一下,随后回答:“大概四五岁吧,那会也没多大。”

“噗......”白卉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啊白卉?”

“没什么,就觉得看着挺合适你的。”

不服输的淮匣指着白卉手中的那套问到:“那这个呢,这个是你几岁时买的?”

“八岁吧,记不清了。”

“也就是八岁而已吧,没什么的。”

随口的一句话,这回让淮匣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啊淮匣?”

“没什么,就觉得看着挺合适你的......”淮匣格外在意的问题,在这里得到了平衡。

再度看着手中的衣服,白卉还是无法想象这两年诺兰德小姐的成长:“这是八岁啊。”

简单的洗完澡换好衣服后,两人穿着着一样的深蓝领白色的水手服上衣出现,或许是尺寸还有些问题,淮匣的衣服格外的合身,而到了白卉这里仅仅平坐着,便隐约可以看到露出的小腹。

那一夜的晚上,来听两个旅行者讲故事的人格外的多,半大的孩子听完想象着外面的世界,老人们对比着回忆,怀念着自己随牧游历四周的经历。

夜深了,诺兰德家的灯也还未熄灭,两位旅者从她的口中打听海在何方,虽然得到的答复是过了太久她也记不清,但大概还要往前走几个站的消息也还是让两人为之振奋。

隔天的晨曦自天水之间升起,朝阳还只露出一半便像是展露了全部身姿般。白卉和淮匣并坐在诺兰德家的台阶上,欣赏着今天的日出。

两人今天睡得都很浅,不知是不是因为和别人一起睡的缘故,虽说不至于不安稳,但她们都希望入梦时分,身旁只有她们彼此。

夏日里空中常见大块积雨云从山上涌出。眼前清澈的水洼现在就像大海一样。

“海比这更大吧?”白卉看着眼前曙光初现的当下,问出声却没有回应。

白卉呆呆地看向远方,清晨的夏风还未带来暑气,她们身上穿着也更为凉爽,现在的她们已经做好准备再出发,想着海的方向。

那两只白鸟钻出密林,再度划过天际扎入水面,掀起点点水花后无功而返,但并不代表没自信下一次还不会抓到。

淮匣依靠着白卉的肩膀,手臂挽住了她,本想抽身却被按了回去:“别动,回答问题。”

“如果是以前照片里的海,确实是那里更大,但是现在还需要我们自己去看才好。”白卉目光望向远方,天水之间的一线站台,分割出来天和水的界限,也分割出人与怪谈的界限,但并非是画上一个区只能活动,而是明确了一个界限。

自老旧的站台上上车,白卉和淮匣驶向新的远方。

“白卉,我们的食物都湿了!”

“啊,难道是昨天躺在水里的时候搞得?”

“都怪你。”

“淮匣我错了行不行,接下来的路没那么难走的,还有诺兰德小姐可以依赖一下。”

“抱歉两位,列车乘务员不负责处理私事哦。”

不过接下来的旅途,似乎不会太顺利的样子。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