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春。
雨与春夜让人感觉遍体生寒,一声声惨叫响彻在宋家大宅中。
年幼的宋玉乔蜷缩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
“乔儿,躲在这里不要作声,娘去去就回。”
母亲留下了这一句话便冲出房门再也没有回来。
宋玉乔死死咬住贝齿,眼泪将地面浸湿,黑漆漆的屋中除了她自己颤抖的呼吸声,剩下什么响动都没有。
她做好了母亲吩咐的。
躲在这里,也没作声。
可——
母亲没回来。
很久很久。
宋玉乔在黑漆漆的桌下待了很久,母亲都没有回来。
“呜呜呜——娘。”
宋玉乔哭着小声喊了一句,痛苦让她感觉有些晕厥。
“砰!”
猛然,房门被什么人踢开,她知道这肯定不是娘,于是赶忙捂着嘴巴,心中哀求那人赶紧离去。
“可有人?”
一道远比雨夜还要冷的男声响在卧房之中,对宋玉乔来说宛如丧钟。
“......”
宋玉乔不敢作声。
旋即,她在黑暗中看见了一张脸贴到地面。
盯着她的是一双毫无感情可言的黑色瞳孔,却又在黑暗中发亮。
像是妖、像是兽,那目光嗜血、无情,一眼便彻底将宋玉乔尖叫和想逃命的欲望扼死。
“出来。”
这句命令似乎违抗不了,宋玉乔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带血的剑抵着喉咙一般,在那人的注视下爬出桌子。
漆黑之下,宋玉乔勉强能看出那人是什么模样。
一袭黑衣,黑发披散,表情阴沉如水,眼,冷酷无情。
“你宋家全族被歹人所害,本尊来迟。”
声,比春雨还让人觉得冷。
“......啊。”
宋玉乔点点头。
“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本尊吧。”
“......啊。”
宋玉乔继续自己的僵硬。
“你叫什么?”
“宋、宋玉乔。”
“嗯。”
“你、你是——”
“本尊?”
那黑衣人转过身,望着冲刷着满地血液的大雨,吟声道:
“本尊乃八荒剑门门主,灵尊境修士——梁安何!”
长武一年,宋玉乔六岁。
宋家全族遭歹人屠戮
...
......
那年是冬。
白雪积满整座八荒山,两道舞剑声在一座庭院中不时响起。
十一岁的宋玉乔和小她四岁的妙琼音正对练八荒剑法,一身黑袍的梁安何坐在屋檐下观雪品茶。
“呼.....呼.......”
两位衣衫单薄,裸露出来的小脸和小手被冻得紫青,脚也没了知觉。
她们不知道自己从日出开始练了多久的剑,只感觉肚子饿到晕厥,这定是许久许久。
但,习惯了。
她们还不能停下来,只要那屋檐下的贵人不开口,她们就不敢停下来。
“好了,停。”
终于,梁安何放下茶杯,将一双冷漠的眸子定在这对雪中的师姐妹身上。
二人立在雪中,身体不断颤抖。
师尊他要说些什么?
是训斥?还是允许自己和师妹去屋里暖暖呢?
宋玉乔不知道自己和师妹练得好不好,只知道外面的人说师尊教徒有方,可每次自己和师妹在师尊面前就会被贬得一文不值。
所以宋玉乔知道,别人说得不作数。
“宋玉乔......滚进来吧。”
“妙琼音......你给我跪在雪中,好好想想本尊是如何教你的八荒剑法,怎的步伐也能走错?剑姿也能摆错?”
无人敢言,宋玉乔和自己身边的师妹齐声说了句“喏”,随后她走向屋内,临进去时她转头看了一眼师妹。
师妹在咬牙不让哭声和泪水一起出来,但泪水在脸滑至一半便结冰,积雪没过她的大腿根,她就那么跪在雪中,看着自己坐到师尊的一旁,拿起受赏赐的吃食。
好可怜。
“你给我跪下吃,怎得敢与我一同席坐?”
冷哼让宋玉乔的吃食掉在地上,她心惊肉跳地跪下,然后弯腰捡着那吃食。
“废物,本尊在你这年纪已经可越级击杀灵王境修士了,你和妙琼音这两个庸才!”
梁安何的脚死死踩着宋玉乔的头,让其那张已经被冻木了的小脸碾碎那凉透了的包子。
“呜啊,师尊对不起,师尊对不起。”
宋玉乔一直在道歉,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被梁安何踩碎,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反抗。
“咦?”
忽然,头上的压力消失,她的头发被梁安何拽着提起,眼睛和那双毫无感情的黑瞳对上。
她不敢看,所以连忙闭上眼。
“水逆之体......哼,终于来了,你这个废物体质显现得真是奇慢无比!”
梁安何说罢,将她扔在地上,边离开边冷漠道:
“吃完和妙琼音一起跪着!晚上......水逆之体有你好受的。”
片刻后,宋玉乔靠着妙琼音,师姐妹一同跪在雪地之中。
“呜呜——师姐,疼,感觉不到腿了......”
妙琼音张大嘴巴,但不敢哭出来。
“师姐陪着你,来......快吃。”
宋玉乔将烂掉的包子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自己的师妹。
长武六年,宋玉乔十一岁。
她水逆之体初显,但她一直奇怪的是,晚上睡得很好,每晚都是。
好像也是那天,师尊梁安何对她与妙琼音的态度——变了。
...
......
第二年秋。
树的枝头随风摇曳,黄褐色的叶子翩翩落下。
夕阳西斜,意图逐渐躲进那座山后,太阳点燃云彩,火红的光照射在两张可爱的小脸上。
宋玉乔与妙琼音肩并肩坐在一块巨石上,眼睛盯着西边的那朵云,其间缭绕的云雾和山头也赤红一片。
妙琼音不经意地开口:“师姐,你不觉得,师尊最近好奇怪?”
宋玉乔点点头:“......是怪。”
妙琼音:“他自从师姐你水逆之体初显的那日开始,好像对你我都好了不少?”
宋玉乔:“虽是话语中刻薄的紧,但着实好太多了......再没挨过他的打。”
妙琼音:“师姐,你说他是不是因你水逆之体,又因我体内的玄兽而阿谀奉承我们?”
“不该,他为人傲慢,怎么会阿谀奉承我们?”
宋玉乔这下摇了摇头,可她却找不到继续能否定自己师妹的话语来。
“两个废物在这做什么?”
突然身后的一道男声让师姐妹俩吓得差点从石头上摔下来,连忙下来跪着,瑟瑟发抖起来。
“临近宗门比试,你们两个还有闲心看风景......烂泥扶不上墙。”
那人说罢,响起了离去的脚步声。
宋玉乔和妙琼音缓缓抬头,见那人走远,两人的脸上很是平静。
因为这种事情发生过无数次,而梁安何也许久未动过她们了。
“师姐......糖酥!”
妙琼音突然发现地上有遗落的小包裹,连忙捡起来,里头有一大包糖酥。
“......”
宋玉乔盯了好久才抬头望着那人离去的地方,可对方已经走远。
“师姐,这次偷吃他落下的东西,还不会被他发现吗?”
妙琼音眼睛都快掉进糖酥里了。
“......他落下的东西就不会再想起了,吃吧。”
宋玉乔拿起一块糖酥放到嘴里,说了这句问过自己无数次的话。
甜甜的,很好吃......但是没有上次的糖葫芦好吃。
师尊......真的是师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