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怎么会的啊?
快步走在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的京城街道,张璨忍受着两只小脚上刚结疤又被磨破的水泡所带来的疼痛,心里却泛起了滔天巨浪。
别人不知道自己大哥张为民的武力她张璨如何不知,虽然这是个能把牛顿棺材板掀开都不会让他跳出来的现实世界,没有什么修真者或武林高手。
但亲眼见到张为民能把近百斤的大关刀舞出残影的她,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是哪位牛逼人物能打的自家大哥进医馆抢救。
没道理啊?以前我趁着张为民喝醉酒的时候问过他,他亲口说的曾经跟着便宜老爹上阵,连凶恶善战的胡虏精兵,倘若未结成阵势百多人都不放在眼里,哪怕这是他喝醉酒吹牛逼,但也不至于在码头扛包和人起冲突被人打伤吧?难道卖苦力的那群苦哈哈里面有天生神力的李元霸?
已经在路上了解到张为民是在每天上工的码头上和人因为工钱的事起了冲突才动手的,张璨此刻却更加疑惑了。
要知道虽然她的便宜父亲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地道的儒将,但在大吴王朝外有胡虏侵略,内有农民起义作乱的时代。
眼光卓绝的张秉言早就让不善读书的张为民弃笔从戎了,在被贬为白身成为罪民之前,张为民那可是大吴朝潜在的将星,不比古代陷阵破敌的绝世猛将逊色,怎么会被除了一膀子力气半点武艺不会的苦工打伤了呢?
怀揣着心里的疑惑,忍受着脚底板上的疼痛和两条小腿的酸累,张璨带着两个小弟跑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是来到了京城西北角一间寒酸的医馆内。
“大夫。”
一改刚才在贫民窟时的街溜子形象,重新拾起原主十年良好教养的张璨,对这名为救济堂的医馆坐诊大夫行了个礼。
“在下乃是张为民的二弟,请问我大哥在哪里?”
“哦?张为民啊?里屋第二张床就是。”
听到张璨粗着嗓子的问话,那须发皆白的坐堂大夫还以为是张为民的弟弟呢,头也没抬的给她指了路。
“多谢!”
虽然就这么两间屋子的屁大地方,虽然这个时代的平民百姓碰到小病小灾全凭命抗,以致这开在胡同里的医馆除了几个来抓药的老年人和一两个伤筋动骨的苦力外没什么人,张璨哪怕不问他自己都能找到大哥,但对于这个救了张为民的医馆主人还是要客气一点的。
“大哥?你这是...?”
领着两个八九岁的弟弟,张璨挑开里屋的帘子,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面如禁纸,呼吸困难的大哥。
“阿璨来了?你...咳咳...”
“大哥!”
看着这个才二十二岁,面容却成熟的如同二十七八的肌肉猛男,张璨很难把他和以前记忆里,身材匀称,接人待物进退有度颇有乃父儒雅之风的张府大少爷联系在一起。
以前张为民虽然力大无穷,武艺高强,但整体身材是那种含而不露的健硕,但这三年为了养活一家四口人整日里去码头卖力气扛包,还是把曾经儒雅风流的张府大少爷变成了现如今肌肉隆起,肌肤黢黑的一个普通劳力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
虽然前世不是医生,但都说久病成良医,因为自己身患绝症需要时不时关注身体情况,张璨的医学常识比起普通人来说还是要高出不少的,一眼就看出张为民这是被人伤了肺腑,导致呼吸不畅属于内伤了。
“没事,就是跟人打了一架,咳咳...”
“快别起身,老实躺下。”
上前几步来到床边,张璨伸出嫩白的小手按在张为民油光发亮的胳膊上把他按在床上,解开他浆洗褪色的灰白单褂,对张为民胸膛上几处乌青的淤痕微一打量,扭头对两个小弟吩咐道。
“去,烧点热水给大哥润润肺腑。”
“不..咳咳..不用如此麻烦..咳咳..如今天气炎热我喝凉水就行。”
“那怎么可以,凉水不卫生。”
这个时代可不是现代,连张为民这个曾经的大少爷都未曾受过卫生知识的科普,要的还是凉水解暑的效果,却被张璨给拦了下来。
躺在床上看着这个生的明眸善睐,不让桃李的小妹为了伪装保护自己涂满了泥土灰尘的小脸,张为民心酸之余又有些无奈。
自从三年前家里横遭变故以来,这个小妹成熟的令人发指,心思细腻,办事稳重不说,性格也是一等一的坚韧,就是为人有些太过要强,一旦拿定主意别说两个弟弟了,就是他这个当大哥的都得听从。
“张为民呢?让他滚出来!”
“这位公子...”
“废TM什么话,老东西快告诉我们张为民在哪?”
“在...”
“啰嗦个甚,当前给洒家带路,倘若慢了片刻,小心我等敲断你的孤拐!”
没等两位小弟提着屋内的茶壶去大堂打水,外面就传来了几声霸道的男声和坐堂大夫小心的陪饶,接着屋帘翻飞,进来了七八个腰缠红色绑带,身穿青色劲装的壮汉。
“哟,这就是你张为民的三个弟弟吧?怎么,赶来给你送终来了?”
“啊哈哈哈,赵爷说的在理,这三个小东西腿脚倒是利索,听说他们住在西边城墙外的棚户内,这么短时间都跑到城内了。”
“那可不,慢了他大哥死了怎么办?哭丧都赶不上热的了。”
“哎,你们看这三个小子身段倒是不错,除了这个大点的埋里八汰的,那两个小东西倒是细皮嫩肉的。”
“怎么?你胡汉三看上了?知道你天天往八大胡同的相公房里跑。”
“那可不,俗话说两扁不如一圆,我跟你们讲,这种小家伙培养成兔爷那可就...”
“够了!赵天霸,你想做什么!”
听着这帮子人侮辱自己,张为民没什么反应,但看他们当着自己纯洁小妹的面还敢乱说话,甚至都把两个弟弟吓得抱在一起缩在了墙角,他却是忍不了了。
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握起拳头,额角青筋直冒,浑身骨骼噼啪作响,那上过战阵杀过人见过血的气势喷涌而出,把这几个旁若无人,污言秽语的泼皮无赖登时给镇住了。
“你...”
“老二!”
其中一个壮汉感觉自己这么多人被张为民这个躺在床上的病号给吓住了有些丢脸,当即涨红了脸就要找回场子,却被那领头的赵爷——赵天霸给喝止了。
对着半躺在床浑身冷气直冒的张为民打量了几眼,又眯着眼睛扫了张璨三人一下,虽然是混混无赖,但做为承包了整个码头地下势力的小大佬,他赵天霸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张为民有拼命的打算了。
“呐,这是你三个月的工钱,一共两百五十文,多出的十文是爷赏你的,以后再让我赵天霸在码头看到你,我不管你张为民手上是不是见过血,但你这三个弟弟就别想有好的。”
从怀里掏出两三挂铜钱,赵天霸拔出腰间的小刀挑断串钱的绳子,然后极具侮辱性的把几百文铜钱劈手扔向了张为民,比划着小刀隔空在张璨三人身上一一划过。
“听到没有?还不谢谢赵爷慈悲,你个狗日的也不想想谁给你一口饭吃,居然为了个老不死的出头讨工钱?怎么?看上他孙女了是不?那怎么没见人过来看看你?呵,自作多情的玩意。”
“行了,我们走。”
不想再刺激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的病虎了,赵天霸自觉已经断了张为民的生路也懒得再计较其他的,挥了挥手领着一帮子手下就撤了。
“愣着干什么啊?捡啊!”
等赵天霸等人走后,张璨率先弯下腰开始捡散落在地上的铜板,还不忘对着正在发呆的两个弟弟招呼一声。
“阿璨你...”
抬头望了一眼脸色涨红,一脸耻辱的张为民,张璨倒是不似他那般心里还有些许以前张家子弟的羞耻观。
都挣扎在社会最底层了,饭都吃不饱还想尊严那种有的没的?呵呵。
心里摇头苦笑一声,她也不去安慰张为民,这会她这个被张为民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妹说什么都会刺激到他。
至于报复?觉得难堪?上辈子张璨就是个孤儿,即使没病的时候也是受尽了别人的白眼,早就领略了社会的参差与不公了。
得了绝症后更是看开了一切,心胸阔达到已非常人能理解的地步,起初在河边想着报复那些惊走了鱼儿的才子佳人也不过是自嘲玩笑罢了,哪能当真。
“大哥也别太气,你现在伤了肺腑若是气出了病根,以后怎么去见人家姑娘?”
等到把地上的铜板全部拾起,张璨汇集起两个弟弟手上的,把这两百五十文分文不少的递到了自家大哥的手里。
“赶紧养好病,趁着你这次帮人家爷爷出头,去到人家姑娘那露个脸,可不能做那等白出力不要好处的傻子。”
拿刚从赵天霸等人那里得来的消息对着张为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缓解下他的尴尬,张璨朝他挤了挤眼,就想追问下那个姑娘的信息来满足一下心里的好奇,却见张为民鼓起牛眼瞪了一旁偷笑的两个弟弟。
对张璨这个一母同胞又打小就漂亮可爱的妹妹张为民是非常和蔼慈祥的,但对于这两个小妾生的庶出弟弟,他可就如同严父般的不讲情面了。
没等两个本来捂嘴偷笑自家大哥的小家伙被吓得认错,坐堂大夫忽然冒了出来。
“这两百五十文连汤药费都不够,你们四兄弟还是赶紧想办法凑钱吧,若是耽误了用药,后续又没补品滋养,准和这小子说的一样会落下病根的。”
显然这个老叟在外面也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等赵天霸那群人走远了才敢进屋说上一句。
听到大夫的话四人皆是一惊,张羽张琦是担心自家大哥若是病倒了那恐怕连每天或一顿或两顿的饭都没了,张璨却是还掺杂了些担心张为民的心思。
而张为民则想的更多,他还存了点朝堂上的圣皇哪天起了国难思良将的心思给他起复呢,那样不但可以重新给小妹和两个弟弟带来富贵生活,还能洗刷一下自己父亲身上的污点,这也是他三年来赖在京城死活都不愿意回中原老家的原因。
不但是身为罪人之子无颜面对家乡父老,更是因为他壮志未酬,是故他怎能允许自己倚为翻盘底牌的身体出现毛病呢。
可...去哪弄钱呢?
“包在我身上了!”
便览群书又历经冷暖,张璨如何猜不透自家大哥那点小心思,当即拍着胸脯接下了搞钱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