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妃轻语的语文课，她正在讲古文的翻译。
“...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这里的‘息’是...”
和早上遇到的她不同，现在的她身上制服的每一粒纽扣都扣的整整齐齐，脸上还带了庄严肃穆的黑框眼镜。只要站在那里，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认为——她一定是位严肃认真的女教师。
其实现在她才从大学毕业两年多，戴眼镜是特意让自己看上去作为教师的气势更足，这样学生才会更认真对待课程本身，这是多年以后聚会时她对洛夜说的。
洛夜随手在课本上写下“气息，风”，又快速看完课文后面的内容，确认自己能读懂后就接着往后看，复习着整个高一年级的课程。
“洛夜！快，吃饭去！今天食堂有新出的卤肉套餐，我等很久了。”
午休铃响后，妃老师刚出教室，方武便大声冲了过来，惹来了教室里其他人不满的眼神。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徐辉跟在他后面，同样对这家伙的咋咋呼呼感到不舒服。
“抱歉抱歉。”方武点头认错，语气还是焦急的说道：“快！去晚了又要排队。”
洛夜合上课本，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随后便跟着他们去了食堂。
作为排名靠前的私立高中，樱才的食堂装修的相当气派，三人都点了新出的卤肉套餐。
“你们不知道，体育部昨天通知的，周六也要来学校训练。”方武扒了一大口饭，口齿不清的说。
“周六来干什么？训练内容有这么多吗？”徐辉卤肉饭里的辣椒都夹到空余的餐盘上。
“运动会啊，运动会！”
洛夜喝了一口食堂免费的紫菜汤，不知道是不是打汤的时候没有搅匀，总感觉有些咸。
樱才高中的运动会一年有两次，都安排在气温舒适的季节举行，春季运动会应该是下个月月考之后，洛夜在心里盘算。
“部长说了，运动会上谁要是给体育部丢人，以后的器材都交给他来搬。”
方武吃的很快，餐盘里的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少年，吃太快会消化不良的。
“运动会我又不参加，还是我们电脑部好，可惜就是没有女生。”
“弱鸡，你就守着纸片人过完高中吧。”方武嘲讽道。
“说的像是你锻炼完就能找到女朋友似的，还不是单身狗。”
“早晚有女生被本大爷在阳光下挥洒汗水的英姿吸引，最近我发现体育部的经理经常偷偷看我。”
“她只是看你有没有受伤吧。”
“哪有？”方武反驳。
“洛夜你呢？还没有找到要参加的社团吗？”徐辉看向安静吃饭的洛夜，建议道：“要不来我们计算机社，虽然没有女生，但有很多游戏玩，也能早退。”
“不了，我昨天找到了。”洛夜摇头说道。
“哪家？”二人都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506，自由活动社。”洛夜把菜和饭夹到一起，一口吃下，味道意外不错。
“那个啊？还是算了吧。”徐辉咽了咽口水：“姬梓月确实是很漂亮，但她那个性格，一般人真的忍受不来。”
“她怎么了？”
洛夜知道现在的姬梓月是什么性格，但还是想听听学校里的其他人是怎么看她的。
“有钱人家的刁蛮大小姐，说的就是她了吧。”徐辉继续补充：“听说在班级里完全不合群，不参与任何女生之间任何的话题讨论，一个朋友都没有。”
“嗯嗯，还有以前曾经把想往她鞋柜里塞情书的男生骂哭过，虽然确实是学校最好看的女生，但性格实在太奇怪了，一点也不温柔，放弃吧洛夜。”方武也劝道。
“就是，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外表，去哪个社团都能很快找到女朋友，去那里找不自在干什么。”
“我倒是觉得我们会很合得来。”
“为什么？”
“你想啊，她是全校公认的最漂亮的女生，成绩也是年级第一。我的成绩现在只有第三，但马上就是第一，同样也是公认的最帅的男生，这在古代就是‘英雄惜英雄’，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能相处的来。”
“不要脸。”
“不要脸！”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樱才高中中午十一半下课，下午一点上课，一般吃完饭后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三人在食堂分开，因为提前说过今天有社团活动，洛夜没有回教室，而是直接去了社团大楼。
穿过贴满招新告示的布告栏，上楼，很快来到了熟悉的社团大门前。
门牌上的指示栏里插着‘自由活动社’的印刷牌，不知道是昨晚还是刚刚放上去的。
“咚、咚、咚。”
听到里面传来了回应，洛夜才推门进去。
姬梓月还是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扭头看着他。
今天的她，黑色的制服下换了白色针织衫，胸口的领带打的笔直，不像其他人一样松松垮垮，俏丽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像是美丽的瓷娃娃。
座位上摆放着洗干净的饭盒，还有一盒削好的铅笔。
“今天有社团活动，我就过来看看。”发现她一直在盯着自己，洛夜说明来意。
“嗯。”
她的声音很轻，点头的幅度也几乎没有，要不是周围足够安静，很难听清。
“这周的活动内容是素描画，因为你是第一天加入，所以不用动手画。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姬梓月沉默了一会，大概是在想让他以哪种方式参与，过了几秒，她说：
“正好美术社没有多余的雕塑，你来当雕塑。”
“好。”
当不当雕塑，洛夜无所谓，他就是来看看她需不需要帮忙，同时也给想给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
“有想看的书吗？”
“柜子里的这些我能看吗？”
“随意。”
洛夜在书柜前看了一圈，有国内外的经典名著，也有一些类似聊斋，海底两万里这样的小说，他挑了一本诗经。
姬梓月把一张课桌移到教室的另一扇窗户前，那里阳光刚好照不到，光线也足够明亮。
在她指定的座位坐好，洛夜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步指示。
“我必须提前说好，你或许从其他人那里听过对我的评价，那些都是真的。”姬梓月理了理头发：
“我不太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整个绘画过程在一个小时左右，这一个小时里你必须要和真正的雕塑一样，保持不动的姿势，不能起身运动、不能上厕所，就算翻书也只能活动两根手指。”
“如果做不到，现在可以回教室午休。”
洛夜想也没想点头同意，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经历的太多，他肯定自己可以坚持下来。
“我是很认真的在说。”见他答应的太快，姬梓月加重了语气。
“我和你同样认真。”洛夜以对待重要事情的眼神回应她质疑的眼神。
少女迷人的双眸紧盯着他，仿佛在他的脸上寻找某种破绽。一时间，自由活动教室内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洛夜听见了风吹树叶的飒飒声。
“好。”短暂的寂静过后，少女开口说话。
她在离他半个教室的距离摆上木架，放好素描纸，又把自己的那张椅子搬了过去。
过程中，洛夜安静坐在座位上安静看着她。
她的身材并不高大，只有一米六左右，因为腰肢纤细，身体的比例相当完美。制服的裙摆盖住了膝盖，足袜盖过脚踝，只有脚踝以上，制服裙以下的一小截白净的腿显露出来。
“现在按你读书的姿势坐好。”发现他打量的目光，姬梓月说话的语气冰冷了几分。
“稍等。”洛夜挺直身体，用手把衬衫上细微的褶皱抚平，又把领带勒紧到锁骨上方——之前吃饭的时候解开了。
他用左手手掌握住《诗经》，右手食指拨在书页上，这样只要活动食指和左手大拇指就能翻页。
挺直身躯，微靠在座椅的后背上，把《诗经》翻到小雅篇，摆出最舒服的姿势，他说：“我准备好了。”
“从现在开始看书，绘画完成后我会喊停。”少女的声音冷冰冰的，清脆悦耳。
第一次社团活动正式开始。
洛夜起初还有意控制身体，不让自己乱动，过了一段时间，他逐渐放松，适应了现在的状态。
自由活动室内，只能听见铅笔摩擦纸张的“莎莎”声，还有不时翻动书籍的声音。
午间的暖风吹进来，抚弄着不说一句话的两人。
洛夜看着面前《小雅*十月之交》里面的句子：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译：高岸竟然成深谷，深谷却又变高峰。
注：这句话是说世事无常，无论在高处还是低处，都要保持良好心态。
这不是和我现在一样？
洛夜在心里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