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婪瑞斯】
半个夜空北落冥界,灼阳自南明重生。
悠婪瑞斯醒来,看见桂银站立在一处沙丘上,面对残夜。
冷风吹来,桂银杂乱的黑色长发随之飘动,性感又苍凉的背影让悠婪瑞斯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看着北方,月亮已只剩下半个轮廓。
女孩走过来,慢慢地看完了这场上演了千万亿年的哑剧。
她们二人仿佛一体。
不是亲情也并非爱欲,二人似乎同源,她们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
残月已逝。
女孩从沙中变戏法一样地摸出衣服,给桂银披上,同时用话剧大师的语气说道:“‘新的序章即将开启,罪孽深重的勇者,将讨伐的刀刃指向统治者’——这种气氛对吧?不过在这之前,我们的主角要先像个正常人一样穿衣服。”
女人慢慢地系着衣服上的绳扣,像临死前的犯人。
“这衣服哪来的?”
“沙漠吃掉死人,吐出衣服。”
“说起来,你为什么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不记得,我什么都没有。不过有人叫我『食主』。”
“谁?”
“这片沙漠的人。我在封印的薄弱期听到了一些外界的声音——她们都说沙漠的主人是『食主悠婪瑞斯』。你知道的,这沙漠早在封印期间就被我同化了。”
“是吗。”桂银顿了顿,“『食主』。”
“悠婪瑞斯,或者悠婪。”女孩高兴地强调,“你有准备好名字吗?”
桂银的思绪一顿,她仿佛看见一颗银雕桂树。
“……不需要。”桂银最终没有想起来
“我记得那套放这了……”悠婪的手在沙中摸索,她在找自己的衣服,“没名字?我你帮取一个吧。”
她转过身:“不用。”
悠婪愣了一下,问道:“真的不用吗?”
“走了。”
“‘大漠漠’怎么样?”
————
【雪莲、桂银】
绿洲『谬兰』城,食之漠内最大的城市。
说是城市,隶属帝国,其实帝国那边也不会管,几个领主们就是这里的统治者,而领主都是教会的人。
街上少有人来往,偶尔有一两个经过,行色匆匆的样子。
告示上贴着一副画像。
画上的是一个女人,一头齐肩的紫发——好像用的是某种价格不菲的鳞粉上色——剑眉沉目,紫瞳,皮肤处完全留白。
冰冷的面孔,炽热的眼。
雪莲撕下自己的画像。
(很新,应该是早上刚贴的。我到底被谁盯上了……不管了。武器、墨水,搞到了就赶紧离开。)
雪莲戴上帽,像个幽灵一样融入某个暗巷,而那张画像,则被她用符力引燃,扔到空中。
可是,画像并没有完全燃尽,一个小边角留了下来,仿佛拥有生命一般,飘动着偷偷跟上雪莲……
『缪兰』城的另一边,领主府内。
“嗯~嗯!”
悠婪瑞斯嗅了嗅,突然问女人:“你有闻到吗?好像有什么香喷喷的东西。”
“别浪费时间了。”
两人身在当地领主府,用大量来历不明的钱财贿赂了领主们,使得她们可以发布雪莲的抓捕画像并租下这个房间。
值得一提的是,桂银身上的灰色教袍,昨天还穿在追杀雪莲的那伙人身上。
而悠婪瑞斯的衣服:灰色破洞牛仔裤,上身仅有黑色胸罩,外套一件机车皮衣。
不伦不类,彻底的奇装异服。
“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的头发画成绿色。”悠婪一边说着一边拿笔打量桂银。
“算了吧,画个小姑娘都要用紫龙鳞粉,再用一点妖精绿翡我们可就身无分文了。”
“你本来就身无分文。”她得意地笑了笑。
(所以你到底在得意什么?)
她仿佛看穿了对方的想法,边画边叽叽喳喳:“我不一样,还有沙漠底下的古董,沙漠吞下的东西都归我。”
女人几个小时前杂乱的长发现在已经柔顺得像筷子提起的细粉,如瀑布般垂至腰部。
只是,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
(倒是快点画完啊。)桂银不满。
悠婪一直要找“能让这幅画价值连城”的感觉 ,所以她的作品迟迟没有进展。
(不对……)
就像是梦中被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醒来之后却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一样。
桂银此刻,诞生了这样的感觉。
“我说……你以前会画画吗?”她问悠婪瑞斯。
“嗯?今天是我第一次碰笔哦。”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吧?”
“……吼!难道我曾经是个天才画家?”
“那也不对。封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我们,连和现在的人对话都是奇迹了。”桂银沉思,“封印里面的意识状态类似于梦,而我们现在就像刚刚醒来,还没和梦境彻底断开。难怪一直都没思考过这种常识问题……”
说到底,“常识”这种东西的定义本来就很暧昧。
“你不觉得,反了吗?”悠婪放下笔,揉了揉肩膀,示意桂银画完了。
“什么?”
“所谓现实啊,就是相对永恒的一方,对吧?而梦呢,则是短暂停留的一方。”悠婪走过来,手托起对方的下巴,打量着,“我们在封印中度过了多长时间?现在才出来几天?所谓“外面”对我们来说算得了什么?”
桂银盯着她。
悠婪瑞斯伸手抚摸女人的长发,声音中带着些玩弄的意思。她问:“有没有可能,所谓的『封印』才是现实?”
恍惚。
“『封印』是现实,哪现在是什么?梦吗?”桂银反问,她惊讶于自己的耐心。
“不无可能呢。”
“……你在故意诱导什么?”
“你在故意忽略什么?”悠婪摘下眼罩,白色的眼球泛着暧昧的光,“我想让你醒过来,仅此而已。”
桂银的体感变忽然得模糊,周围的景色逐渐扭曲淡化,她的意识状态仿佛回到了封印之中。
“你看,是梦……永远的封印……”女孩的声音中少了那份沙哑。
“够了。”
女人爆发出极强的符力压迫整个房间,却又不将其破坏,这些符力高速波动,寻找并摧毁悠婪不知何时创造的、惑人心智的法阵。
悠婪苦笑:“乖乖中招不就好了吗……”
突然,女人右手微微抖动。
悠婪瑞斯刚反应过来,其脖子已经被对方牢牢抓住。
看来,她确实触碰到了对方最根本的原则——是对自由的向往吗?还是讨厌意志被篡改……也可能只是不希望被背叛?
是哪一个?
“哈哈哈——”悠婪瑞斯大笑着,突然扭头,卡断了自己的脖子,咔嚓一声,桂银脸上绽开一道血痕。
悠婪瑞斯右边纯白的眼球爬出血丝,愤怒空洞地瞪着女人,左眼却以一种“怜悯”的神态俯视她,嘴角充满嘲讽。
“别生气嘛,开个玩笑而已啦~再说,我要是死了,你可就见不到封印我们的家伙了。”
桂银松开手。
说到底,因为是“你”,所以这才是只个玩笑——二人同时想。一个不断纵容,一个渴望掌控。
咕咚两下,悠婪的脖子恢复如初。
“无聊。”桂银说。
“你就是这一点很让人感到遗憾,”女孩笑了笑,转身走到门后,回头看了一眼,“不过,很迷人,不是吗?”
光照入房间,悠婪瑞斯的红发格外鲜艳,刺激着女人的神经。
“你去哪?”她问。
“找到那个小姑娘了。”悠婪的身影变得虚幻,她的本体已经离开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把她带过来。”
咚——
门被风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