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向巫祁的眼睛，刚想用不在乎的口气掩饰过去，结果整个人却是突然泄了气，她摇了摇头。
事态的严重超出了她的控制，她明白，此刻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了。
不……也不是改变不了结局……她看向了那些炸药桶。
“你……你还得活着出去拿钱呢，对了，你不是可以离开竞赛的吗？现在还不行吗？什么时候可以……”巫祁心中抽了一下，着急喊道。
“巫祁，我已经走不了了，”少女深吸一口气，继续摇头，此刻无关兴奋剂以及极度缺乏睡眠，她的头脑相当冷静，“四天前便是离开的最后时刻……错过了就再也不能离开了……”
“——！”少年怔住。
那个时候……正是他养伤的时候……也是他询问许雪儿关于第二位面的本质的时候，原来那个时候她的欲言又止是因为这个……
因为要照顾自己个半死不活的伤员，而错过了离开的最后机会……
“！”巫祁咬了咬牙，试图卸下右臂上的抓钩装置。许雪儿看出了他的意图，阻止了他。
“足够了，巫祁，你做的足够好了，这些都是命定的。”她叹了一口气。
“很抱歉，明明听了你的身世，但是却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你我的故事……你要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我的领路者。”
虫群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许雪儿看向巫祁，上一刻还稍显浑浊的双眼，此刻再度变得有神起来：“但是，也别小看我了，至少在我死前，我还能炸死那些虫族……巫祁，之后就要靠你一人了……”
巫祁直感觉如鲠在喉。
他自然是知道的，此刻他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少女伤势严重，已经是没办法再继续走下去了。
只是——
这个女孩……
回想起过去，更远的过去。巫祁的绝大部分时间面对的，都是医院的天花板，耳中的都是仪器的滴滴声，他甚至连吃食，排泄都做不到控制……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哥哥说的是对的，要是他当年就死了该有多好。
他的过去，没有目标，死后，更是感到绝望，被强制参加竞赛，他也是没想着活下来。
即便是这样，女孩还是教会了他战斗，让他领略到了生命的分量。
在他面临险境的时候，女孩会来救他，面对他的失误，也没有放弃。
在他重伤，二人被虫群包围的时候，是她舍命带着他杀出了重围。
甚至于，就在刚刚，女孩也为了救他，而落入了现在这般境地……
生命……
在过去，他已然感到绝望，可是这个女孩却不愿意放弃他，甚至愿意以命相搏。
在养伤的那几天，难得的闲暇时光，他聊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女孩愿意为了他以命相搏，那他呢？
他不知道，也许认识到了生命的分量，他便不再愿意以命相搏了吧，他或许也会害怕，就如同当日那迟迟挥不下的刀一样……
虫族的声响越来越近，时间已经不足以容许他还做什么思考了。
他要带这个女孩离开……实在不行，就让她离开！自己断后！
之后的事情，他不再去想，他现在只想让她活下来。
他不只是想报恩，他更是认为，她不该死在这里。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女孩死在这里！
“走，跟我一起走！”巫祁心一横，直接拉上女孩。
“——”
女孩将共振刀塞入巫祁手中，无声地推开了他。
“笨蛋……”女孩樱唇微启。
“走啊，笨蛋，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你想让我之前的努力全白费吗？我尽全力救活你，不是为了让你活殉我的！”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永远不要让自己停下来，停下来即意味着死去，”女孩说，“而我已经走不动啦，我的终点就在这里，剩下的路，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女孩咳嗽着，但眼神依旧坚定。
巫祁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些类似呜咽的音节。
热泪顺着脸颊往下滴，他也未察觉。
“走啊！！”
女孩推了他一把。
巫祁深吸一下鼻子，擦了擦眼睛，转过身，却又再度回头，看了许雪儿一眼，这个浑身脏兮兮，沾满了泥灰以及鲜血，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女孩。
“巫祁，”女孩突然说道，“不要，被黑暗所吞没了，不要辜负我的付出。”
女孩尽量挤出一个笑容来。巫祁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内心深处，隐隐有了一丝答案。他点了点头。
女孩的笑容随即变得璀璨。
那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那璀璨的笑容，他无法忘怀。
临别之际，没有道别。
或许是二人都害怕道别吧，潜意识里认为，不道别，也许还有一丝见面的机会……
弹出抓钩，带着少年向上飞去。
许雪儿注视着巫祁远去的背影，轻呼一口气。
或许命运本如此吧。
一切美好都不属于她。自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放了我女儿，钱已经给你了，你还要做什么！？”
“求求你们了，放了雪儿吧，她还只是个孩子，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你们不就是要公司吗，我给你，我给你还不成吗？！只求你们不要伤她，求求你们了……”
“这可不行呢，呵呵，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吧！”
电话挂断，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香消玉殒。
“雪儿，你要活下去……我只能到这里了……你要活下去……我们约定好的了……我们要拯救更多的人……”
长发女孩心脏洞穿，命不久矣，她轻抚趴在自己身上痛哭的女孩的脑袋，有气无力地说。
“……”
父母，领路者，每当她感到生活美好，希望充盈时，便会这样。
美好总是离她而去，没有一次例外。
但是她已经不会为此而唉声叹气了，领路者用生命换回的她的第二次生命，可不是用来唉声叹气的。
即便美好会离我而去，那又如何，我不也一样拯救了别人吗？
第二位面的黑暗没有吞噬我，也没有吞噬巫祁。
别了，迷惘的少年啊。
她笑容璀璨，却仍不自觉流下两行泪水。
“飞啊，笨蛋。”
“————————————————————！”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山岳为之震撼，大片大片的虫族被炸成碎块。
巫祁望着远处升起的火花，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
他已然忘却了过去单调的医院，此刻充斥他心中的，是过去与女孩的点点滴滴。
点点滴滴，如同涌泉一般冒了出来，无法抑制，心中的窒息如重石。
以及最后一刻，她那张脏兮兮，笑容璀璨的脸庞。
他卸下右臂上的抓钩装置，将其安装到了左臂上。
他一步步向着火焰升腾起的方向走去，月光下，背影杀气森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