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弄疼我了……”
卡西安怀中的女孩像一只在蜘蛛网上颤动翅翼的蝴蝶,她不安地扭动起来,带动着慌乱的手脚乱碰。
她用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掌在他的胸口摸索,温热的掌心好巧不巧地抵在卡西安的心脏上摁压。小巧的鞋尖踢在他的膝盖上,酥痒的触感在神经上蹭了一下又一下。
卡西安是想放手的,可女孩却像是一块又黏又腻的麦芽糖缠上来。她一面急得都快要哭了,一面又不敢松手。她身上那股甜腻的体香掩入口鼻,惹的人一阵头晕目眩。
“嬷嬷一定会生气的。”,玫兰莎抬起脑袋,自下而上的仰视他,眼泪打湿了她的面纱,她用天真的口吻诉说着情趣。
“我不能和男人挨的这么近,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个罪恶的浪荡.女人。”
这样的天真无邪的话语落在任何男人耳朵里都像是在挑逗欲望,就好像是在勾引人去征服她,但偏偏又是从一个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口中说出的。
玫兰莎口中自甘堕落的浪荡.女人总是喜欢在身上涂抹勾人的媚.药,扭着腰胯做出最低俗的姿势,享受着男人朝她们露出雄性的欲望,但这样赤裸裸的诱惑是低贱的,能够轻易得到而显得无比廉价。
妓院里的婊.子们脱光了衣服也比不上一个穿着花边纱裙的邻家少女吸引男人的目光,这是男人才懂的乐趣,因而故事里的恶魔总是喜欢伪装成懵懂无知的少女勾引心怀鬼胎的男人。
卡西安同样是一个有着正常需求的男人,他的呼吸有些发热。但他还是用了大力气扶住玫兰莎的双肩,低声喝道。
“玫兰莎,冷静下来!”
女孩抬起头看了卡西安一眼,霎时缓过神来,她一把推开了卡西安,抱着手臂跑开了好一段距离。
卡西安下意识上去追女孩,而对方握在手里的匕首迫使他停了下来。
“别过来……”
玫兰莎用一种提防的眼神看向卡西安,她的声音一抽一泣的,是那种即将要失去些什么的悲伤,“我不能让你爱上我,否则你也会死的。”
卡西安先是感到一阵愕然,但很快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可怜的女孩是在害怕他和那些深陷诅咒的人一样,因为对她的爱而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
“我说过了,这并不是诅咒,至少我是不信的。”,卡西安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爱上了公主殿下,那一定是因为你这个人,因为你的善良、诚实、单纯……而不是这些可笑至极的谣言。”
玫兰莎手中的匕首忽然颤抖起来,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喊他的名字,“卡西安,那你……你愿意揭开我的面纱吗?”
卡西安笑着说:“我会的,有一天我会当着所有人面揭开您的面纱,让谣言不攻自破。这身黑色的长裙不足以束缚您的人生,您的美丽应该得到世人的仰慕与祝福。”
”我……我相信你。“
玫兰莎终于放下了匕首,这时门外的敲门声更大了,时不时伴随着罗曼修女的催促。
她再度变成了那个怯懦胆小的王国公主,只能无助地拽了拽卡西安的衣角。两人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对偷情的男女,而门外的则是女孩怒不可遏的父亲。
“卡西安,怎么办?“
“我……我去开门吧。“,卡西安露出苦笑,他向门口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公主殿下,拜托请您不要把我的逾越放在心上,最好别向任何人提起。”
玫兰莎隔着面纱深深地看了卡西安几眼,也不知是害羞还是仍旧对他的无礼心怀责怪。
卡西安硬着头皮接着问道:“我只知道公主殿下有一双和您的母亲一样漂亮的眼睛,但我并未看见您的脸,对吗?”
“但也从没有异性碰过我的身体。”
玫兰莎扔下了这句令人汗流浃背的话,便扭过头去不吭声了。
卡西安有些无奈,他只能寄托于玫兰莎没有陷害他的心思,否则他简直百口莫辩。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老修女大声叫嚷着,卡西安刚打开门,她就像是一头巡视领地的狮子到处搜寻起来。
发现一无所获后,她便开始严厉训斥起玫兰莎。
“公主殿下,一位优雅矜持的淑女怎么能够就这样和陌生男人共处一室?看来您并没有把我教授的礼仪放在心上。”
“罗曼修女……”
卡西安刚刚开口,卫兵的长枪就抵在了他的嗓子眼。
“至于你……一个从贫民区来的二流医生,这里并没有你随意开口的份儿。”,罗曼修女回头瞪上了卡西安,她当着众人大声说道,“况且你只是在浪费公主殿下的时间。”
卡西安脸色没什么表情,“我想嘱咐一些有关后续治疗的事情,说完我就会离开的。”
“这么说我们的卡西安医生还真有两把刷子咯?”
罗曼修女发出嗤笑声,她心想又是一个坠入情网、找借口想要接近玫兰莎的蠢货。
玫兰莎实在是太美了,她有时候只是坐在那儿,读一本书,就能够把人深深地吸引住,控制不住地将她遐想成一朵开至糜烂的红玫瑰。
她的魅力透过黑色的包身长裙与面纱,像是无孔不入的毒药,不经意间就令人迷失了神智。
罗曼修女常常叹息幸亏玫兰莎是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倘若这种美被当作武器,那一定是这世上最致命的东西,不知会有多少人为之丧命,甘愿以鲜血浇灌这朵娇花。
因而宫廷医生们换了一批又一批,整座城堡上下几乎都是女人,但总有些定力差劲的家伙着了道,有时候就连身为同性的女人也会忍不住爱上玫兰莎,做出些荒唐的举措来。
”那我倒要看看,卡西安医生到底有怎样绝妙的安排了。“,罗曼修女双手抱胸,饶有兴趣道。
卡西安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玫兰莎,“我想要所有的宫廷医生立刻停止所有的治疗方案,公主殿下的身体不能再经受任何折腾了。”
“我看你一定是中了那该死的诅咒,你已经爱上她了是不是?”
罗曼修女大声质问道,“你难道比医学院里的老学究更懂得如何治病?如果耽误了病情,你能够承担责任吗?”
“卡西安也是一位优秀的医生,我想让他试一试。”,玫兰莎终于鼓起了勇气,她颤抖着声线说道。
罗曼修女并不怎么把玫兰莎放在眼里,“您只是受了这家伙的蛊惑,他们这些贫民区来的家伙个个都有一副能言善辩的喉舌!”
“难道您还有更好的人选吗?”,玫兰莎提高了声音,她不甘示弱道,“如果父亲知道我受了欺负……”
“你……你威胁我?”,罗曼修女一哽,玫兰莎从未和她顶过嘴,这个身份高贵的女孩总是逆来顺受的,像是个任人摆弄的玩偶。
她一时气急了,扭动着肥胖的身子让出了身后的伯恩莱神父,她冷冷地笑道。
“我当然有合适的人选,这位伯恩莱神父可是教廷派来的,我想剩下的就不用多说了吧。”
从走进房间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从罗曼修女身后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象征神父身份的修生黑袍,袖口上系着红色的丝线。
这是他出身教庭的证明,他们都曾宣誓会为光明神奉献鲜血与生命,这是普通的神职人员无法获得的殊荣。
他的神情严厉而僵硬,五官像是雕刻在脸上的。唯有那一双带着白翳的眼睛,像是玻璃杯上起了一层模糊的雾气,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产生一种自己被这双眼睛盯上的错觉。
然而伯恩莱第一眼就盯上了玫兰莎,泛白的眼珠在眼眶里滚动了一圈,他忽然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所有人都跟着提起了精神。
玫兰莎惶恐地靠近卡西安,她想要拉住卡西安的手臂却又怕这样有失体统,像是只觉察到危险又无法自卫的小动物般无助。
伯恩莱神父挪开目光看向卡西安,“这位先生,我以圣庭的名义保证,绝不会再让玫兰莎公主接受有损身体的治疗,您现在可以安心离开了吗?”
“既然来自教庭的大人物都开口了,看来我能放一百个心了。”
卡西安笑了笑,他用手挡开了卫兵的长枪,向门口走去。
他刚刚走出门口,玫兰莎忽然叫住了他。
女孩鼓起勇气小跑着追上来,凑近卡西安的耳朵,帽沿下的黑色面纱轻轻摇曳。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要告诉他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卡西安,我不喜欢这位神父,你看……现在我只有你能够相信了。”
……
“神父,你这是已经有办法治好公主了?”
罗曼修女虽然恼怒于伯恩莱神父竟然对一个二流医生好脸色看,还用了教廷的名义起誓,但她可不敢胡乱揣测。
比起这个,老修女更期待能够亲眼目睹光明信仰的伟力,这一定会让她的信仰更加虔诚,以后能够有机会进入教廷学习也说不定。
伯恩莱神父摇了摇头,“我治不好她。”
罗曼修女愣了一下,她知道伯恩莱这样的虔诚信徒是不会说谎的,但还是令她感到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您可是解决了蔓延了好几个镇子的瘟疫……”
“光明伟力可以洁净人的身体,但她的灵魂已经脏了,我没有办法。”,伯恩莱神父说,“我会留下一段时间,疗养好公主殿下的身体,但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罗曼修女脸色一阵苍白,她万万没想到那个二流医生说了和伯恩莱神父同样的话。
“可……刚刚那个医生说他能够治愈灵魂的病症。”,罗曼修女打着哆嗦说。
“哦?真是让人感到难以置信,这可是困扰了教廷很久的问题啊。”
伯恩莱神父那古井无波的语气里终于有了情绪。
“那他一定是个可恶的骗子!也只有单纯的公主殿下会上这家伙的当了”,罗曼修女斩钉截铁地说道。
……
玫兰莎回到房间后,便声称她需要休息,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她锁上了卧室的门。
这场闹剧结束时,已是日暮傍晚。
玫兰莎依靠在窗台向下眺望,下面种植着一片又一片连在一起的玫瑰花圃,残剩的夕阳燃了起来,火星随风落在了花圃里,点起一阵汹涌的大火,将玫瑰花烧出了血色的汁水。
那天坎贝尔伯爵倒在了玫兰莎的窗下,口中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浸入了泥土深处,化作了花的肥料,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把这些花喂养的愈发娇艳美丽。
这当然源自一场精心设计的死亡,毕竟伯爵口口声声说他太爱玫兰莎了,如果能够再看一眼她的脸,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哪怕就此死去也心甘情愿。
伯爵当初想尽办法掀开了女孩的面纱,看上了那么一眼,或许是太美了,下一秒他竟然就忘掉了女孩的样子,随后他便发了疯似的想要再看上一眼。
他不再想日后怎么向朋友们炫耀他看过玫兰莎的脸,不想他那成群结队的红颜知己,也不再想会面临会被盛怒的国王吊上绞刑架。
他就想再看一眼,就一眼就好,像是有一群爬进他脑袋里的蚂蚁把他的脑子和神经啃了个干净,只留下这个念头。
这个出身军队、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硬朗男人此刻竟然跪在地上哀求,甚至打了几个滚儿,像一条讨主人欢心的小狗。
谁让玫兰莎这姑娘真的太善良了呢,她不忍心拒绝任何人。
她倒了一杯酒,撒了些白色的粉末进去,歪了歪脑袋天真地说,太多人想看我的脸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喝了它,你就能如愿以偿了。
伯爵立刻陷入了狂喜,他大喊着我喝我喝,又忍不住遐想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求过却没有成功,只有他被设下了一道考验呢。
玫兰莎一定太害羞矜持了,不好意思诉说她的心思,就撒了点糖粉进去故意吓唬他,而他马上就能再看一眼这副黑色面纱下的少女容颜了。
他怀着期望大口地喝下这杯酒,但很快就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他想开口说话,毒酒却早就弄坏了他的嗓子,然后是他的内脏。
伯爵捂着脖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吐出大口的鲜血,他瞪大了眼睛,最后却只看见玫兰莎逐渐远去的黑色的裙摆。
……
“母亲,我好像真的遇到了你说的那个人。他和我说美是无罪的,还说只爱上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脸……”
玫兰莎脱下了长裙与宽沿帽,露出本来的样子。她抱膝坐在床边,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儿时倚靠在母亲的怀里那样。
提起母亲,她总是忍不住勾起娇艳的唇角,那双漆黑的眼瞳却始终是残酷又平静的。
“他是一个和母亲一样善良的人,他居然以为我是一头无助又天真的小鹿呢,一只会和他相爱的小鹿。”,玫兰莎舔了舔猩红的唇,眼底闪过强烈的厌恶,“真是伪善得令人作呕,我只想从他的颈上咬下一块肉来,让他看看真正的我,到时候他还会不会爱上我呢?
一想到男人那双和她一样的黑色眼瞳挂上泪珠与鲜血,跪倒在她的裙下渴求她,她简直就兴奋的想要颤抖。
“母亲,我会证明你是错的,这世上并不存在你说的这种人。”
就像是罗曼修女所说的那样,这个出身底层的男人只是碰巧有着一副能言善辩的喉舌。
而她会撕开他伪善的面皮,看他毫无尊严地坠入爱河,沦为可悲地裙下之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