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梨子！”小珞梨从书卷里抬眼，歪头。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疲惫。
虎妞风一样袭来，身上带着新雨时节的清新芬芳。
“妞妞喂梨子。啊～”虎妞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垫着脚，舞蹈般夸张地跃过地上的动物尸体，俯身，将红红的大大的包裹着晶莹剔透糖衣的水果横举到珞梨眼前。
“啊～”珞梨一手将散落的发梢从嘴侧拢到耳后，一手把住虎妞的手腕。
珞梨樱桃小口微张，便把最后一个山楂果子从竹签根部咬出。
酸酸的果肉，甜丝丝的滋味，还有一点点冰冰的口感。让人想到山上逐渐舒展开的云雾，又想到掠过柳梢，吹皱池塘的风。
谁也想不明白，她那小小的嘴巴，是怎么一整个含住这么大个的山楂果的。也许，天才，就是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吧。
“嘿嘿，好吃吗？”妞妞伸出小粉舌去舔珞梨嘴角唇边纠缠粘连的晶莹糖渍，嘴里含糊不清，“妞妞想和梨子一起次的，但是糖呼噜实在太好次了，所以，妞妞，妞妞一路跑着回来的。嘿嘿，妞妞，厉害吧？”
珞梨连人带椅向后一倾，摁住虎妞乱抱上来的手。
“梨子吃完糖就不要姐姐了，呜呜呜～”妞妞揉着眼睛，舌头在自己唇边残留的糖上打转。
珞梨妹妹冷着小俏脸，冷眼旁观梨花带雨的姐姐。
“一加一等于几？”珞梨发问。
“雨停了诶～”妞妞虚着眼看窗外，窗外有纸鸢划过。
“一加一等于几？”
“最喜欢梨子了的说！”妞妞夸张地张大了手臂。
“一加一等于几？”珞梨站到椅子上，踮起脚尖，毫不客气地赏了姐姐一个爆栗。
投我以糖葫芦，报之以爆栗。匪报也。
妞妞抱着脑袋，硬生生把自己颀长的身子塞到墙角里。
妞妞想想赶紧想想，刚刚才看到过的！
一加一等于……一加一等于，一加一等于……
珞梨埋头苦读，挑灯夜战，一次次实验，一次次满怀希望的目光，一次次叹息的模样，在妞妞心里接连浮现。
可是……可是。妞妞抱紧了自己。妞妞，妞妞怎么就是这么笨？妞妞，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就是记不住，一加一等于几呢？
可是，可是，妞妞才不想让妹妹伤心的说……
要是有人，有人能告诉妞妞一加一等于几，妞妞，妞妞愿意，愿意，和他做最好的朋友！
可以，可以和妞妞一起分享糖葫芦那种！
「一……」
一？
答案……答案自己从脑子里蹦了出来诶！
“我知道了！是一！”妞妞从墙角蹦了起来。
珞梨抬头：！
“是一对不对？”
「……加……一等于……」脑海中断断续续的声音被埋没在妞妞欢快的脚步声里。
虎妞蹭着珞梨，蹦啊跳的。
珞梨攥紧了拳头。也许那个女人说得对，人各有命。但如果曾经那么优秀那么耀眼的姐姐一辈子只能像这样……
虎妞举起珞梨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把她的拳头展平，贴到自己脸上，翘起小鼻子：“对吧对吧，姐姐厉害吧？呐呐，梨子？”
珞梨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掰开虎妞的手，任由自己娇小的身躯滑落回椅子上。
“我真是……没用啊。”
珞梨低垂下头，满地的书籍和尸体堆积成无情的笑容。
好恨啊，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无计可施。
“梨子再问姐姐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嘛，梨子～”虎妞意识到了什么，她抱住珞梨的手臂，往珞梨身上蹭着。
珞梨轻轻抚摸虎妞的头发。
姐姐的面容，和在阳光下教自己读书认字时的笑容重叠在一起。
那时候的姐姐，还是柳江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她是那阳光明媚下的春天。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那件可怕的事……
那个昏暗的，蝗虫遮蔽了阳光的白天，那些铺天盖地的火焰，和凄惨绝望的求饶声。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大家，姐姐现在已经开始施展她的抱负了吧。
可惜，没有如果。
但珞梨不会放弃的，绝对。
那样的姐姐，就一定要再见到。
“呐呐，梨子，再问妞妞一次嘛。”
“好不好，梨子。妞妞保证，保证，这次一定能答对的，好不好，呐。”
不知道是被虎妞的眼神打败，还是终于心软，亦或是不愿意放弃幻想，梨子随手在小本本上涂写一番，往虎妞面前一推：“喏。”
虎妞接过本子，只见上面写着：
[ 一加一 等于
二加二 等于
二乘三 等于]
一加一，一加一等于？
虎妞心里急，虎妞流眼泪，虎妞不争气，虎妞不要妹妹难过。
虎妞知道……虎妞知道答案的，刚才那个缓慢但坚定的，自信的声音……不会来了吗？
「二。一加一等于二。」
！虎妞抓起笔，歪歪扭扭写了两横上去。
头好痒，我……难道，难道，我虎妞，长脑子了吗？
虎妞双目放光，目光如炬，运笔如飞。
姐姐……她，会认字。模糊的念头再次浮现，可珞梨最终却想不出什么道理，一如往常。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姐姐居然，三道题都写对了。
虎妞握着毛笔的手抚过珞梨脸上的泪水。有墨水混合着泪滴落在珞梨光滑的肩膀上，开出了花。
“对不起，对不起，梨子，对不起，妞妞不是故意的。妞妞……”
“姐姐……我……我好开心啊……”珞梨垫脚，抱住了虎妞的腰，把脸埋在姐姐的小腹上。
父亲，母亲，你们看到了吗。姐姐她……终于……终于会算一加一了……呜呜呜……
都值了……都值了……
于是虎妞风风火火地手忙脚乱。
墨水被打翻，洒了两人一身。
……
夜深风竹敲心韵。
暮色低垂，轻柔地拉上月色与星光织就的纱帘。
两只小可爱相拥而眠，月色很美，风也格外温柔，竹声入耳。雨后的芳草气息携来一片蛙声和鸡鸣。
凝视着姐姐的睡颜，珞梨发出了轻声的叹息。
“姐姐，珞梨是不是，是不是很自私？”
回应她的，是将自己搂到怀里的姐姐，一如当初柳江城里的几百个春夏秋冬。
这是珞梨和虎妞来到小村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