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三月垂下头，将吐出花骨朵的野草纠缠在一起。上官流光正讲到她怀抱着前代乌柔王那镶嵌了宝石为眼的头颅，然而此刻的樊三月并非为了祖辈的死亡而愤怒而悲伤——奋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死于战场，是所有乌柔人所追求的崇高宿命。
前代乌柔王率领族人反抗北离的侵略与奴役，至死不休，哪怕被敌人斩下头颅制成酒器，他依然瞪大了宝石制成的眼珠，见证了北离的溃败与敌人的死亡。他是乌柔人无畏的王者战士，这样的战士，必然魂归长生天。
此刻樊三月所不愿回忆的，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上官流光的声音，在姜念无脑中铺陈出画面：青黑色的夜里，儒袍将军长剑一挥，三百血骑冲锋陷阵，马蹄踏过之处，黄沙蔽天。将军剑锋所指之处，浴血奋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直叫人热血沸腾。姜念无不由轻声开口，念了句什么。
“什么？”端正跪坐的白清云附身贴近姜念无，她没有听清。
“姐姐让我想起一句诗：‘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白清云凑得很近，姜念无吐出的气息在侧脸耳畔晕开，身经百战，处变不惊的将军有些紧张。将军不愧是将军，养气功夫甚好。双霞飞红只在刹那，当她挺直身子重新坐好，便已经恢复成了宠辱不惊的模样。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么？”白清云咀嚼起姜念无的话语。有一股豪气油然而生，直直冲撞入灵魂深处，轰然撞击将军的记忆之门。
上官流光的述说已经到了尾声：“……然而姐姐却突发病重。随军的郎中手段用尽，姐姐的病情毫无起色。我们只得在当地猎户的指引下，先护送姐姐抄小路回后方寻医治疗。而郎中随着血骑大部撤退。即便全军请愿，姐姐仍然坚持让郎中留下，血骑们更需要她。”
“只是进山不久，那猎户就失踪了。后面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上官流光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夹住姜念无的鼻头，晃了晃，声音温柔，“还好有你啊，姜念无。在姐姐们陷入绝望困境的时候闪亮登场，神兵天降。”
“姜念无，谢谢你，你是姐姐们的救命恩人。”上官流光轻声开口。
红杏随风摇动，摇落一片花瓣，为她侧耳倾听的故事与传奇划上一道休止符。红杏的花瓣划过夜空，划过篝火，划过小狐狸，划落到姜念无手心。
姜念无鼻孔微歙，他觉得受之有愧。提出导引行气的是远在天边的虎妞和珞梨，使这个方案成为可能的则是上官流光、樊三月和月牙儿的修为与无间配合。自己顶破天不过是起了个微不足道的桥梁、中介作用罢了。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暴露系统的存在。虽然这个废物系统没提过泄漏存在就抹杀宿主的规则，蛋蛋看起来也很软很好欺负，但话到唇边，姜念无心中便有警铃大作。直觉警告他，系统没那么简单，若是贸然说出，恐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最终，姜念无沙哑着声音：“你应该感谢的不是我。行气导引是……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只不过是复述一遍罢了。”
“瞎说什么呢。若不是你及时出现，给出导引行气的方案，又愿意成为调和真气的媒介，只怕，只怕……”上官流光略一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上官流光将手伸进了他还欲争辩的嘴，剪水双瞳中是淹死人不偿命的宠溺：“乖，听话。你就是姐姐们的救命恩人。真是的……除了你呀，哪有人愿意为初见的人做到这种程度的。说什么见不得姐姐难受，你这个小笨蛋呀，真是可爱得让姐姐心疼。”
“唔，唔……”姜念无声带艰难震动，可他口中被手指塞满，舌头也被摁住，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乖，听姐姐的。你就是姐姐的救命恩人。”上官流光抬头扫视，“你们有意见吗？”
樊三月轻轻哼了一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白清云倾身向前，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她拉起姜念无的手贴在心口：“谢谢你救了我，我的小恩人。”
月牙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凛冽：“恩人说的没错。不必怀疑，你就是恩人姐姐的恩人。”
希尔芙手撑着脸颊打盹，脑袋对着小狐狸一点一点的。
女卫们一齐称善。
红杏又摇落一片花瓣，落到姜念无怀中。
“三月姐姐，你呢？”上官流光眼睛微眯。
“这种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我特意说了吧？”樊三月手指揉搓着纠缠到一起的花骨朵。
“嗯？”上官流光双眼微眯。
“啊——真是的，知道了知道了。”樊三月捻断花骨朵，冲到姜念无面前，对着姜念无的耳朵超级大声，“反正就是，那个总之……谢谢你救了姐姐。嗯……是的，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这样可以了吧？”樊三月不敢去看上官流光。虽然自己是姐姐没错，但是妹妹眯起眼睛的时候，真的超可怕的。
上官流光叹了口气，这个笨蛋姐姐，怎么就是不能体会妹妹的用心呢？到时候有你哭的去。算了，应该还有时间，不急于这一时吧……
“所以啊，你明白了吗？”上官流光强忍羞涩，朱唇轻启。也许是姜念无过于慌张，也许是他在以仅能的方式抗议，总之，姜念无的舌头在逼仄、湿润、隐秘的空间里努力地抵御着上官流光硬生生侵犯进的手指。
“明白的话，你就眨眨左眼。”
姜念无眨了眨左眼，他现在只想上官流光赶紧把手抽走。也许是他的身躯有大幅度的震颤，趴在小腹下方的小狐狸睁开惺忪睡眼，唧唧叫了两声。
“以后，不准你说这种自我否定，妄自菲薄的话了。否则的话……”上官流光却还没有抽出手指，“你说一次，姐姐就插你嘴巴一次，明白了吗？”
她的手指终于从唇里抽出，只是指与嘴间还勾连着晶莹的丝线，在篝火下闪闪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