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飞沙如利刃,土墙上木门上全是被划出的“刀痕”,万思琪与她的哥哥姐姐一起待在家里不可外出。
“真是的,这风沙怎的这么久,也不知道爹地在外面是否安好?”
万思琪托着腮无聊地把玩着桌面上的西域小玩具——不倒翁。
“放心吧,你们的爹爹又不是第一次在外面躲风沙了,没事的。”
从卧室中走出了一个顶着大肚子的妇女,一看是母亲出来了,家中的儿女们纷纷放下各种手头上的事情过来搀扶母亲。
“母亲你怎么出来了。”家中的大姐满脸担心,“二弟,快去拿些热水来给母亲泡一下脚。”
因为长期卧床,母亲的双腿总是酸胀不已,她摸了摸大姐的头,满脸慈笑。
“辛苦你们啊,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哦,风沙很快就会过去的。”
思琪把脑袋垫在母亲的大腿上,眼巴巴地问:“娘亲,您说爹地平时都躲在哪啊?”
母亲摸着思琪的头发看了看那被风吹得不断颤抖的门窗,思考了一会说。
“这你还是直接问他比较好,阿娘也没见过风沙外的世界呢。”
母亲话音刚落,二弟就捧着热水走来:“娘,泡泡脚吧。”
母亲看着一家人各个如此乖巧孝顺,笑容不自觉挂在了脸上,万思琪看着母亲开心她也开心,她连蹦带跳地在家中兜着圈。
“不知道母亲生出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如果是弟弟那我就要教他怎么去挤骆驼奶,如果是妹妹我就教她如何用仙人掌做出布娃娃,然后和我一起玩!”
看着小女的可爱模样,母亲忍俊不禁,大女也假装呵斥道。
“怎么,是弟弟就让他去干你现在干的活是吧,你小子算盘打得真响。”
“嘻嘻……”思琪笑着挠脑袋,“这不是男孩子嘛,力气大不是?”
说着看了看哥哥巴眨着眼。
“你别看我,我这周已经挤过了,你别想偷懒。”
“诶——”
“哈哈哈哈!”母亲被逗得开怀大笑了起来,大女儿也憋不住笑出了声。
一家人在避风的家中丝毫不惧风沙,笑声甚至掩盖了风沙的轰鸣。
轰隆隆……
随着欢笑的结束,外面的风沙声却丝毫不减甚至越发强烈。
母亲看着那开始剧烈颤抖的木门,也在感叹这次的风沙似乎格外强烈。
随着木门颤抖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抖动得也越来越夸张,家里的众人终于收起了笑脸,看着木门心里升起了不安。
“没事的,没事的。”
母亲刚说出安慰的话,一阵阵轰鸣逐渐代替了木门的哐当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母亲,这声音不像是风声啊?”思琪刚刚脱口问话。
砰!
木门刹那大开,狂风带着飞沙席卷了房间,锅碗瓢盆瞬间被卷落地面,噼里啪啦一阵混乱。
“爹?”思琪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可在黄沙外却走入了三四名包裹严实的人,他们一个个身裹布衣,布衣下披着链甲,头戴布带,满脸狞笑,手里提着弯刀,寒芒冰冷,照得一家人满面煞白。
“嘿,四个……呃不,五个中原人。”
“呦,这个大女孩的资质不错啊,嘿嘿嘿~”
“兄弟们,五个人头五壶酒,给我上!”
随着这些人逐步靠近这一家人,门外的蹄声也愈发震耳,数百名漠北丹骑大举入侵,风沙大作,掩盖此时的哀嚎和狂笑,异域的弯刀砍向了每一个手无寸铁的中原人。
……
刀剑碰撞的尖锐声;利刃刺入肉体的撕裂声;奋力厮杀的怒吼声;绝望求饶的哭喊声与风沙轰鸣交织,震耳欲聋。
华肃似乎早已习惯这些声音,他缓步在黄沙之中,越是靠近村子,地上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尸体,拼杀声也越来越大。
狂风下,他不得不单手扶着斗笠,脖子的围巾被风卷起。
“哪来的布衣?寻死!”
黄沙中突然冲出一个身披链甲的外邦人,他皮肤黝黑,手持弯刀,来势汹汹。
弯刀划过黄沙朝着华肃的脖子砍去,可见他面对快要劈脑门上的弯刀却依然泰然自若。
哐!
一声脆响,弯刀顿时断成倆截,断面在华肃的后脑勺擦过,那外邦人奋力一刀却砍了个空,低头一看自己的断剑,还没来得及想发生了什么。
噗嗤一声,寒光一闪,那外邦人的脑门上就多了一柄短箭,应声而倒。
一个黑影在周围的残垣断壁上飞舞几下后,无声地落在华肃身边,一身黑布带在狂风中飘舞,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脸上露出了一对墨绿色的双眸。
“多少人?”
华肃问着这位黑衣人,一声清脆又冷漠的女声从黑布下传来。
“丹人三百,我军已经退到西口关。”
“百姓呢?”
“这里的百姓都躲在各自的家中,逃不出来只能等死。”
华肃皱了皱眉头,他往上拉了一下围巾,放低了斗笠,低声说道。
“朝廷不派兵,西口都护也撤军,看样子朝廷是彻底放弃西口州了。”
华肃话音未落,黄沙中传来了蹄声,不过几秒四五个骑着骆驼的丹人士兵叫嚣着挥刀冲来。
他们的腰间都挂着大大小小的人头,有老人、妇女甚至是孩童,他们讥笑着中原人在沙漠中的懦弱,嘲讽着中原士兵的溃败。
骆驼后甚至还拖拽着好几个早已咽气的中原人尸体,他们衣不附体,浑身上下被磨得破烂。
看着那直冲而来的丹人骑兵,华肃面无表情,他拔出了长剑缓步上前,身旁的墨眼见状并没有多说,只是一跃消失在黄沙里。
“兄弟们!又是一个行走着的奖赏!”
“哈哈哈!又可以换多一壶酒了,把他砍了!”
望着高大的骆驼踏着黄沙冲来,华肃把长剑拖在地上,缓慢地划出一条痕迹。
华肃的步伐缓慢依旧,短兵相接瞬间,丹人的弯刀乒乓几声被快得无法察觉的刀光招架,骆驼们长鸣几声滚落倒地。
那些骑兵翻滚几周后,正慌忙起身子要反扑回去时,身后的墨眼已等候多时,她刷刷几把飞刀正中要害,还没几声惨叫便咽气倒地。
华肃头也不回地一路走到那些被拖拽着的尸体旁,他低头看着那些被绑着手脚的百姓,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却驻足良久。
“咳咳——”
突然,那些尸体中传来了几声咳嗽,华肃侧目看去,只见一个骨瘦嶙峋的幼小身影在微弱地喘息着,她满身都是血痕,黄沙覆盖在伤口上,血痂与黄沙融为了一体。
华肃看了几眼便转身正要往前,这正走出几步,突然感受到脚边传来了拉扯感。
那位浑身是血的少女不知是本能求生还是垂死前的挣扎,被粗麻绳绑着的纤弱双手如今死死地拽住了华肃的裤脚。
华肃看了一眼这命不久矣的少女,没有说话,只是迈出了步伐,原以为少女会就此力竭松手,结果她却依然死死拽着,被华肃拖行了一下。
“娘……快跑……”
这下可惹的华肃侧目,他看着那已经没有意识的少女还在喃喃自语着,许久未动,直到墨眼走来。
“墨眼。”
“在。”
“把她带去西边的驿站,叫曲文救她,我随后就到。”
墨眼看了看那拽着华肃腿脚的少女,一拱手:“是。”
随着墨眼将那少女手脚处的麻绳挑断,轻轻地将其抱了起来,华肃则隐入黄沙之中。
墨眼抱着少女一路飞跃到村子的另一边,在一栋尚且完整的土屋中,墨眼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被藏在里面的几匹快马。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也正巧在此备马,他被墨眼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一看是熟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曲文,华肃找你。”
“找我?”
曲文的目光落在了墨眼怀中的少女身上。
“这小孩不过半个时辰便会死,大人带着她是为何啊?”
“这是华肃大人的命令,他让你去救她。”
“什么?!”
……
大漠的风沙随着太阳的逐渐落下而慢慢平息,原本混乱的村子居然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驿站内,墨眼正在窗口处戒备着外面,曲文则在一间客房内布置好了自己的工具,体无完肤的少女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都是大面积擦伤。
清创过后的脓血流满了整个床铺,曲文舞动着剃刀切割着一张又一张轻薄的人皮,一片又一片地覆盖在少女身上,那些人皮在接触到少女的肌肤瞬间,便会与其融合,片刻后成为了少女的新肌肤。
“怎么样了?”
一声低沉的男声从卧室的一角突然响起,曲文吓得手一抖,差点浪费了一张人皮。
他连忙回头一看居然是华肃,又看了看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户:“哎呦我的天,华肃大人您可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华肃此时浑身是血,斗笠上甚至还耷拉着不明肉块。
“大人您别过来,这个少女全身都是伤口,很容易会被感染致死。”
曲文说着继续为她敷人皮,华肃不再往前,他站在原地问道。
“她还有得救吗?”
“得看她的造化,老夫只能尽可能将她的伤口处理好,但是能否活下来就不知道了。”
曲文说着手却停了,他微微侧头问华肃。
“用在她身上的人皮已经可以制造几百副人面,华肃大人还要继续吗?”
“继续吧。”
曲文回头看了看华肃。
“是,大人。”
驿站内的火光成为了这被战争毁灭的村子唯一的光亮,四周的残垣断壁和遍地的残尸让夜晚的大漠格外骇人。
直到月亮的光芒被黎明所掩盖,少女身上的伤口终于被全部修复,曲文也松了一口气。
“辛苦了。”
华肃说完就推开了卧室门,与墨眼耳语几句,便到外面备马。
墨眼走进卧室,看了看已经被修复好肌肤的少女,又看了看瘫坐在地上曲文。
“华肃大人变了呢。”曲文有气无力地说。
“是吗?”
“是啊,老夫还是第一次看他救人,你们去了一趟中原回来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曲文想从墨眼口中问出些话,可墨眼只是垂眸不回答,曲文见状也只是笑了笑。
“算了,静步人办事,不可问不可说。只是这以后,我们怎么办呢?”
墨眼这才抬起眼睛说道。
“回中原,清君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