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部绑着“令”字旗的传令兵在要道上飞驰,西口关被冲一事很快便传遍各道。
狭长的裂谷道上响起了号角声,各个官兵紧急披甲,各路要道被瞬间堵上,势要在此将华肃等人捉拿。
一队列阵在后方的披甲步兵团整装待发,而大漠的寒风却吹得众人瑟瑟发抖,冰冷的链甲一碰肌肤就会冻得一激灵。
一个年轻面貌的小兵手持长矛列队在盾墙之后,他好奇地伸长着脖子,但前方依旧只是一片黄沙。
“这是有敌人冲关了吗?可怎么这么安静……”
他试探性地问了问前面的重甲老兵,对方只是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地说道。
“不可能,如果是敌人早就燃起狼烟了,可能只是一些不知死活的大漠响马罢了。”
“响马……在这里也会这种专门打劫商队的家伙吗?”
那老兵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新兵。
“你小子是第一次来大漠吧?”
“正是,小的是前不久跟随孙将军一同前来的,还请前辈多多关照。”
看着这新兵蛋子,老兵嗤之以鼻,冷眸一扫便回过了头。
“告诉你,正是在这大漠中,响马才会更多,我都已经不知道杀过多少个响马盗贼了。”
话音未落,空无一物的前方逐渐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老兵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他提着大盾的手臂微微发力,位于后方的百夫长一声大喊。
“举盾。”
哗啦啦——
第一排的重甲兵马步一扎,大盾整齐划一的往地上一杵,一堵牢不可破的盾墙顺势摆起。
“架枪。”
听到号令,新兵双手将手里长枪往后一怼插入地面,枪头缓缓放下,在大盾之间的缝隙探出,形成了一排尖锐的长矛阵。
透过那大盾的缝隙,新兵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的背部是一个背着令旗的传令兵。
“报——”
那飞驰而来的传令兵一边大叫一边快马而来,他将马头一拽,在阵前一个急转弯高声说道。
“孙将军有令,所有人放下武器回营整备。”
传令兵说着举起了一个玄色令牌。
众人一看,居然是孙将军的令牌,这意味着孙将军亲自下了军令,队伍中的传令兵立马跑到后方的百夫长那汇报,骑在马上的百夫长见状也是一脸懵逼。
“奇怪,那隘口传来的号角可是吹得响亮,怎的到中间却是孙将军下令撤兵了?”
一旁的参谋进言道。
“令牌查过,是孙将军的随身令,可能途中将贼子拿下了吧,大人可以撤下,但下官建议留甲撤兵。”
“嗯……有可能。”百夫长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全军听令,回营整备,不可卸甲!”
十分钟前。
峡口道正中,是一个建在悬崖峭壁之上的一众建筑,道路四周全是拒马与木墙。
华肃等人的快马悠哉悠哉地在那马厩里啃着干草,位于悬崖上一间木屋内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华肃大人亲临,关隘小弟新上任不懂规矩,大人莫怪哈。”
一衣着黑光铠的武人正坐木屋正中,他两鬓斑白,胡须修长,年过半百但身姿挺拔,正襟危坐而一脸笑意。
被请入屋内的正是华肃等人,华肃看着眼前的人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他命墨眼与曲文自己找个地方坐下,自己缓缓摘下了斗笠与围巾。
在一身黑衣之下,华肃终于露出了他的面容,乌黑的束发马尾,简单修剪的胡须,深邃的眼眶处是一双凌厉的眉目,他的面容菱角分明,却肌肤姣好,让人一时无法看透他的年龄。
一旁的墨眼与曲文也难得一见华肃露出真容,纷纷投来侧目。
“别来无恙啊,孙将军。”
华肃说着便席地而坐,与眼前那位将军目光齐平。
“哈哈哈,多少年没见了,您还是这般模样呢,都护将军。”
“我早已经不是将军了。”
华肃说着摆了摆手。
“诶,就算您辞职了,但在我们这一辈中,大人永远都是我们的将军。”
“呵呵~”
华肃轻轻地笑了笑。
“你倒是真的做上将军了啊,孙家豪。”
“是啊,这一路也不容易,不过我也算是成功追上大人您的步伐了。”
两人年龄看似并不相仿,但是却相聊甚欢,谈笑叙旧过后,华肃慢慢收起了笑容。
孙家豪见状也慢慢收拾了情绪,他一改先前的笑脸,严肃地问道。
“所以……大人不顾路程遥远来这西口关是做甚,静步有调度了?”
“静步没有调度。”
华肃语气冷静,但他的目光却在火光中闪烁着些许怒意。
“那大人不顾危险的冲关是为何?”
“孙将军。”
华肃突然的一句将军吓得孙家豪一愣,连连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看着那微微低着头的华肃。
“你可知西口州沦陷?”
孙家豪一听顿时语塞,他的白眉逐渐拧成一团,华肃那低沉的声音继续道。
“西口州与中原只有这一条要道,面对漠北丹人,三万都护重兵退守西口。”
他一一列举着朝廷官兵的举动,语气平缓,但落字铿锵有力。
“数不尽的中原人成了弯刀下的亡魂,而你的千骑却龟缩在隘口,任凭百姓命丧黄沙口啊。”
孙家豪看着华肃的眼睛,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他无法抽离视线,用力一别头,冷汗霎那间涌上额头,他低着头不敢抬眸道。
“新皇有令,为控制朝廷财政,命都护挥师退守西口关,将漠北之地割让。”
“什么时候下的令,为何没有通知西域百姓撤离?”
华肃逼问道,孙家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华肃继续道。
“都护静步死了两个。”
话音一出,孙家豪立马抬起了头,他的眼神透露出了震惊与悔意,他看了看旁边的墨眼和曲文。
“茶香和无口,他们死在了丹骑的重踏之下。”
华肃的语气平缓,而一旁的墨眼听罢却别过了头。
“大人……”孙家豪低声道,“我也是受军令在身,西口州的撤军,是迫不得已的。”
华肃看着眼前的孙家豪,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木桌,双臂因为用力而在微微颤抖。
“孙家豪。”
一听华肃念着自己的全名,孙家豪浑身突然一激灵。
“你忠天下还是大庆?”
华肃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迫切地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我……”
没等孙家豪回话,华肃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大人?”
看着华肃缓缓将围巾重新戴上,他举起斗笠戴在头上,从腰间拿出了一个破竹条一下丢给了孙家豪。
“这是千里竹,如果你想好了就折断它,我身上的这一块便会一同断裂。”
说着将腰间别着的几条竹条展示了出来,四条的竹条上,刻着茶香与无口两个人名的竹条已经折断,只有墨眼的竹条和一个空白竹条相安无事。
“走吧。”
华肃对着墨眼与曲文一点头,墨眼看都没看孙家豪一眼就跟了上去,曲文抱起那小娃娃紧随其后。
“华肃大人!”
就在华肃要离开之际,孙家豪突然喊住了他。
“这是我的令牌,我会命传令兵为大人开路。”
说着将身上的一道玄色令牌拿了出来。
“哦?孙将军不怕被盖上谋反的帽子?”
“这里我说了算,没人敢乱说话。”
孙家豪看着华肃,两人四目相对,又相视一笑。
孙家豪送着华肃等人上马,命令拿着孙将令牌的传令兵先行一步。
他看了看曲文背着的那个小女孩,开口问道。
“大人,这个女孩是什么人?”
华肃侧目看了看那还在鼾睡的小女孩:“不过是个中原百姓罢了。”
说罢,众人点头一下便策马而去,孙家豪看着华肃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
孙家豪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千里竹,这是静步奇物之一,可以折断其一而报千里以外之事,但因一次便损坏,通常是静步用来汇报伤亡之物。
而此时自己手里的千里竹上刻着“华肃”二字。
在西口关道的出口处,接到孙将军令牌的军队正在回营。
百夫长也回到了营帐之中,他对这前后下令不一致的情况抱有疑心,他问了问身旁的参谋。
“你说如果只是响马盗贼,他们有能力冲破西口关吗?”
“那自是不可能,以前西口关还未建成,这里才会响马横行,如今的天险西口就算是丹骑冲关也未必可破。”
“嗯……”
百夫长饶有心事地摸着胡子。
“那这有号角而无狼烟的,不是敌军来犯,但却有冲关者,现在却飞来一道令牌叫我们撤兵,搞不懂上面的人在想什么……”
“下官听说,是静步来了。”
“静步?!”百夫长瞬间坐起来,“就是那个直属皇上的特权机关吗?”
“正是。”
“他们怎么会来……”
“大人若是放心不下,可以无视孙令而继续围堵,毕竟好像冲关的人也就是只有三个人。”
百夫长目露震惊,他看了看参谋,对方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邪气,不过几秒百夫长便狞笑着。
“也是啊,三个人,违命冲关,不正是要造反吗?呵呵呵……”
“正是。”
两人在军营中低笑着。
“据说静步专杀官人,也难怪他们总是孤立无援了。”
百夫长慢慢站起来,他走到帐中,高声一喊。
“来人!”
帐外应声冲进来一个小兵。
“在。”
“下令全军做口袋阵埋伏道口,将冲关者拿下。”
见那小兵一脸困惑地抬头看着自己,百夫长一声怒吼。
“还不快去!”
“呃,是……”
随着小兵出去传令,外面纷纷响起了盔甲移动的声响,百夫长转过身与参谋会心一笑,走到了一旁那堆放着的木箱处。
他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几个木盒子,每次轻拍,盒子内都会响起碎银碰撞发出的零碎响声。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定让这静步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