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骑着马在荒漠上一刻不停地疾驰，华肃没有理会思琪的哀求。
“大人……教我武功吧，我要报仇！”
一旁同行着的墨眼没有说话，背着自己的曲文也没有说话，好似所有人都在刻意回避着自己。
思琪越想越委屈，她在颠簸的马背上强忍着全身上下的裂痛，咬着牙继续说着。
“我要为我的家人报仇，我要那些坏人血债血偿，大人们求求你们教我武功吧……”
依旧没有回应，思琪低声道。
“求求你们了……”
“小姑娘。”曲文终于忍不住了，他回头轻声说道。
“你就不要妄想什么杀人偿命了，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想的东西。”
思琪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只是想……我只是想让我的母亲，我的哥哥姐姐们可以瞑目。”
“那你就好好活下去，你活得好好的就是对那些坏人们最大的复仇，相信你的家人们看到你也会含笑九泉了。”
曲文的语气柔和而又缓慢，听得思琪又开始有些昏昏入睡的感觉。
“可是……我恨……啊……”思琪说着说着，头一垂失去了知觉，陷入了沉睡。
只见曲文偷偷在胸前点起了檀香烟，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明明是花季的年龄，却说出了和墨眼大人当年一样的话呢。”
一听曲文的话，一旁的墨眼不好气地哼了一句。
“哼，曲文前辈，你又何尝不知道仇恨的滋味？我当年虽是年少无知，但从未后悔当年的选择。”
曲文倒是笑了笑道。
“呵呵呵……那你不觉得这个小娃娃很像你吗？”
“不像！”
曲文看墨眼的反应不禁笑出了声。
“前面有个寺庙，我们去前面歇息。”
前方的华肃突然说话，在那前路的荒木丛中，一个高台寺庙矗立其中，歇山式的黑瓦顶高出荒木数米，在夜色中格外抢眼。
随着他们将马儿绑在寺庙后面的树林中，众人一步一步走上了那荒废的寺庙。
随着华肃吱呀一声将那木门推开，屋内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是那破了洞的屋顶，幽幽月光透过破洞正好照在那佛像之上。
“这都是遗弃多久了啊，到处都是蜘蛛网。”曲文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墨眼则率先一步走到那佛像前，香坛上除了大片的香烟腿外，还有歪七竖八的枯木枝插在里面。
“用树枝做香火朝拜？”墨眼有些好奇，本能地抬头看了看佛像。
只见那些布满烟尘的佛像半眯着眼，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在月色下却是有些骇人，墨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唰唰——
华肃上前一步将香坛上的树枝全部拔了出来，随手一丢集中一堆在地上，他不急不慢地从衣裳内拿出两个黑色的石头，轻轻一撞就擦出了火花。
“别看了，快去砍些柴火，这入夜也有一段时间了，温度会骤降得很快。”
“呃！是！”
墨眼听罢连忙跑出了寺庙，曲文抱着思琪慢慢走了过来。此时刚刚好点燃了树枝，火光微弱但却也照亮了整个寺庙。
曲文轻轻将思琪放在这小篝火旁，自己坐在华肃对面，他看着华肃的脸色在火光中依旧冰冷，缓缓开口道。
“华肃大人，您为何要救这个女孩呢？这个小女孩正如墨眼所说，对我们来说是个累赘，而且对她来说，跟着我们也是非常危险呀。”
华肃用着一根树枝挑着篝火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将目光放在一侧熟睡的思琪身上。
“没有为何，就是想救罢了。”
“是因为这个小女孩看着像墨眼吗？大人可要培养第二个墨眼？”
“我辞去大将一职就是为了不想这世上再有像墨眼这样的小孩出现，你说我会为了培养第二个墨眼出来吗？”
华肃看着曲文，目光平和但自带威压，曲文皱了皱眉头。
“那大人若只是心软，恐怕会让这小女孩重蹈墨眼的覆辙啊。”
哗啦啦——
墨眼无声地走了过来，一股脑将一片枯木枝丢进篝火内，吓得曲文一激灵，他尬笑着。
“啊，墨眼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说罢墨眼便将余下的一堆木头堆放在了一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去守夜……”
“墨眼。”华肃打断道，“你回来休息，今晚我来守夜。”
说着便走到了墨眼身旁，没等墨眼说话，华肃继续说着。
“她不是你，也不会是你。”
说罢，华肃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寺庙，墨眼目送着华肃，随后回头看了看那小小的篝火。
她深呼吸了一下，也回到了篝火旁坐下，摘下那缠在头上的黑带终于露出了她的面容。
那是一头罕见的短发垂在脖子处，墨绿色的双眸在火光中格外好看，水嫩的面容看似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但却目光冷艳逼人。
她看着旁边那睡得香甜的思琪，望眼欲穿。
“墨眼大人。”
“干嘛？”
墨眼一脸冷漠甚至有些嫌弃地回应着一脸堆笑的曲文。
“你跟随华肃可有后悔过。”
“我不是说了吗？没有后悔过。”
“可是，传闻是华肃大人将你的家人……”
曲文话都没有说完，墨眼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愣是将曲文那说到嘴边的话给瞪了回去。
“华肃大人杀的是乱臣贼子，这是他的职责。”
“你当真没有恨过？”
曲文侧着头试探道，墨眼看着收起笑脸的曲文，火光中四目相对，良久而不曾发声。
“哈哈哈哈！”曲文突然大笑道，“墨眼大人不要生气，老夫只是回想了当年墨眼大人在华肃大人怀里哭着喊恨的画面而已。”
看着曲文那欠揍的模样，墨眼恨得牙痒痒。
咚！
一声闷响，寺庙内的笑声戛然而止，只见曲文头顶长出一个大包，墨眼则揉着这自己的拳头。
“困了，睡觉。”
墨眼说完侧身一躺背对着篝火就躺下，曲文一脸欲哭无泪，他揉着自己脑袋。
“小姑娘长大咯，敢对长辈动手咯。”
看着墨眼与那小女孩思琪，曲文慢慢收起了他的古灵精怪，注目良久后他轻轻一叹气，低声自言自语道。
“唉，这天下真是兴也苦，亡也苦啊。”
随着夜色渐浓，周围的空气开始愈发寒冷，紧靠着篝火的三人沉沉睡去，他们本能地蜷缩着身体。
这片小篝火似乎难以抵挡这深夜的寒意，万思琪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正想起身，一用力便是浑身一阵疼痛。
思琪只好躺在地上四处张望着，眼前的小篝火噼啪作响，身旁是蜷缩着入睡的曲文与墨眼，不见华肃的身影。
正东张西望着，突然瞅到了那尊在火光与月光下的佛像，它一脸慈悲，半目似笑非笑。
看久会觉得这个佛像仿佛在低头看着自己，思琪望着那佛像不知不觉已经看入了迷。
“佛祖啊，请保佑我的家人可以安息，诅咒那些坏人在地狱永不超生，助我早日有能力报仇雪恨吧……”
思琪默默地祈祷着，望着那佛像久久而不移视线，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将她的目光锁死，她看着佛像只觉得内心越来越平静，身体也不再疼痛。
佛像的垂眸在晃动的火光中慢慢看向了思琪。
“错觉吗？”
思琪依然无法移开视线，她尝试坐起来，但身体却突然动弹不得，不是因为疼，是真的不受控制。
盯着那佛像的眼睛，思琪逐渐确定，也愈发恐惧，那石头雕刻的眼睛确实在看着自己。
她想开口说话，但是嗓子却无法发出声音，就像那些噩梦一样。
“噩梦？”思琪一想，“对，一定是噩梦，只要我用力睁开眼睛！”
思琪一边想着一边努力让自己睁眼，这拼命的抬眸，眉头不断一次次上扬，始终却无法从这噩梦中醒来。
只见自己的身体开始分崩离析，手臂上的肌肤在一片片脱落，露出了鲜红的血肉，脸上也逐渐出现裂痕。
思琪只觉得此时的身体似乎不再是自己的，身上的每一片肌肤都是身外之物，自己早已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样子。
佛像的持续注视让思琪感到一股寒意，被吓坏的她只觉得一股尿意窜了上来，这胯下一暖，思琪猛得一睁眼！
刺眼的阳光顿时射入瞳孔，刺得思琪眯着眼皱着眉。
她一想到那佛像一想到自己身体在破裂，蹭地一下居然坐了起来，突然的动静让一旁的墨眼也连忙起身。
墨眼环顾四周不见其他人，只见思琪居然坐了起来，她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佛像。
“你还好吗？”
墨眼问着思琪，但对方只是盯着那佛像不说话，墨眼也好奇地回头看去。
那尊昨晚在夜色中略显瘆人的佛像，此刻在阳关下却盲目慈悲。
“哦？你怎么自己起来了，身体这么快就不疼了？”曲文此时揉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思琪这才回过了神，她看了看曲文又看了看墨眼，上下摸着自己的身体，看着自己的肌肤还在，思琪这才缓了一口气。
“真的不疼了……”思琪话音未落。
“啊，也对……你还是个小孩……”曲文突然说道，只见他满脸无奈。
墨眼也是轻轻一皱眉，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思琪不懂，但低头一看，可见自己的胯下已经浸湿了一片，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根。
华肃此时也走了进来，他还想让大伙准备启程，结果一看思琪也是哑了口。
“也是，你只是个小孩……”
此时的寺庙内，众人都在为思琪一泡尿而感到些许头疼，先前的国仇家恨居然被这一个小小的烦恼所掩盖。
阳光下的佛像似笑非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