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里,那摊红色的雪已经被风吹散。
我来到“浮岛”前,却没有发现想象中的一排排篝火。我并没有感到轻松,而是有了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不由得握住了腰间的枪。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后颈传来旧伤复发的一霎疼痛,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我醒了,然后发现自己又和上次来这里一样光着上身,但是被绑在了一根木桩上。脑袋上的凉水,还在沿着依然疼痛的脖子一直往下滴。
“你们是什么人?”
“这问题问得好,我们也想问你这个问题呢。不过想都不用想,看你的打扮就知道,你是城里派来的间谍吧。但是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多瓶蓝药呢?”
那个声音很有磁性的短发女人的指间捏着一小瓶解药,然后弹掉了瓶颈,一口气痛饮下去。飞来的玻璃碎片扎在了我的胸口,一阵刺痛。
“我不是什么间谍,是来给营地里的感染者们送药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把他们怎么样了?”
我挣扎着大喊,想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女人听了这话,走到我的面前,用尖利的指甲抬起我的下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她猛地向下划下,却解开了我手腕处的绑结。
“这解释听起来倒是有点道理。看来你就是他们说的‘柳医生’吧。”
“那些感染者还活着么?”
“死了几个,不过是前几天的事儿了。行了,我帮你给伤口消个毒,然后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她带着我进了医务室。这儿空荡荡的,只有张椅子。
“坐。”她推了我一把,我也只好乖乖地坐在那里。
看来这些人就是“解放者”吧。以前就有听说过这个组织,但那时他们的控制范围还没到离围城这么近的地方。难怪连城防军和特协队都出动了。
“我们前几天刚抢了安布罗公司的运输队,所以蓝药一段时间是不缺了,你也不用再回去了。”她动作很迅速地用指甲夹出玻璃碎片,然后把腰带上别着的酒壶拧开,倒了点烈酒上去。
这可比擦酒精疼多了。我忍不住“嘶”了一下。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感染?那先把你那身宇航服穿好吧。”
她知道我的身份后倒是挺贴心,就是贴心的方式有些粗旷了。我穿好了防护服,走出门来。不过,戴上头盔前,我还是打算问她一个问题。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要问的其实不是这个。但这是一种套近乎的方式。
“刃。刀刃的刃。很帅吧。”
我点点头。“是挺帅。额,那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也很帅的,叫‘红骨’的名字?”
“啊,你说她啊。好像之前是有这么个人来着……”
我的心脏一下子停跳了。不、不可能吧?是过量服药的副作用?还是已经到达开花期了?我的脑子天旋地转,“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诶,你怎么了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好像是三天前的晚上吧,她偷偷地跑掉了。”
“跑、跑掉了?”心有余悸的我大口地喘着气。“你、你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真是的,这么大反应……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刃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坏笑。
我、我喜欢红骨?这个问题我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在知识里搜索着约定、责任、怜悯、同情,或者是什么别的道貌岸然的词语,但那些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我想问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她,以及我曾对她所怀有的冲动。
“被我说中了?”刃拉了我一把,把愣着的我拽了起来。“哈哈哈,我的直觉还真准嘛!”
“她跑去哪里了?我得去找她才行。”既然这里不再需要我了,那红骨一定是最需要我的那个人。
“这我怎么知道?”刃摇了摇头,而这时,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匆匆地跑了过来。我好像记得这张面孔……是叫马尔斯来着?
“你怎么来了,柳医生?”他显然还不知道我来到这里的消息。“你、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吧,芙蕾姐,芙蕾姐她……”
担心的糟糕情况还是发生了吗。但很奇怪,或许是早有预感的原因吗,我这次并没有刚才听到红骨的消息时那么激动。
毕竟我只是个冒牌的医生啊,一个解药的搬运工。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的。
但我却的的确确地希望,能和红骨再见一面。
芙蕾的右眼开了一朵花。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苍白而憔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我握着她的右手,让她能知道我来了。
“医、医生……是你吗?”
她的气息微弱,话语在空中破碎,化作白色的微尘。
“嗯。我在啊。对不起,我来晚了。”
“呵、呵呵……我还以为是梦呢。等我死了,就可以一直做梦了吧。”
芙蕾的笑容让我心痛。虽然预料到了这必然的结局,但她是个极善良的女孩儿,她的笑容,是一直鼓舞着大家活下去的动力。
也许在之前,都是鼓励大家的信念在支撑着她吧。而现在,她也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嗯。没事的,大家都会得救的,都会得救……一定会这样的。”我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眼眶却湿润了。
“可以,凑近点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摘下头盔,把头凑到芙蕾的耳边。即使是冒着危险,我还是打算倾听她最后的告白。
“我其实……一直喜欢着你,柳医生。”
“她去找你了。”
我帮芙蕾合上剩下的那只无光的眼睛,重新把头盔戴好。几个人立刻冲上来,把她的身体扛起来,装进一个密封袋。我不再忍心去看这一切,只是默默地骑上摩托,就打算离开。
让我留恋的人们啊,已经不存在于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