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虽然名为围城,但实际上是个巨大的隔离房。在各个入口处都有强火力的自动武器和定点武器装备,能随意进出的只有过滤后的空气、净化的雨水和拿到出入资格的人。
当然,具体的设计图我是不可能见过的,虽然那个领头的,好像叫格里芬的家伙还挺想知道那里有什么秘密。我唯一能告诉他的,就是围城里已经严阵以待,劝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的墙有多高,准备有多充分,到最后也没有用。你知道围城里有多少幸存的感染者吗?等到我们的声势传进去,他们就会为我们打开大门的。”
“说得好,可是你要怎么让你所谓的声势传进去呢?你要知道,连一粒孢子都没办法飞进围城里面。”
格里芬发出了呵呵的冷笑。我后悔刚刚才问了这个问题。
“不是有你呢嘛,柳医生。”
一根尖刺以我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抵在了格里芬的咽喉上。但随即,旁边也有许多把枪指向了我和红骨。
“啧、啧、啧……别紧张,小姑娘。你们把武器都收起来!”
显然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格里芬主动选择了让步。他退了两步,红骨也收起了指根上的尖刺,只是那滴血的伤口让我感受到了同样的刺痛。
“其实也不一定非得你去,柳医生。但这样可不行,我们需要的不是把武器对准自己人的同伴。你们的诚意只是停留在嘴上吗?”
这家伙一说,反倒是全像是我们的错了。但我听得出来,他的斥责并非是出自愤怒,而是想要利用。
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你要是不需要我们了,那我们离开就是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也不会帮助城内,或者是掺手你们的事。”
我的要求果然被拒绝了。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那可不行。你要我们怎么相信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一个背叛同伴的人?”格里芬挥舞着双手,像是装作很愤慨的样子。
“你想怎么样?”我也没耐心陪着他继续演戏了。
“我想啊,柳医生,你们是不是至少应该表示下诚意……顺带告诉你,每一个加入反抗军的感染者,都曾经杀过人。”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要我去杀一个人,作为向他们宣誓忠诚的投名状。
可这怎么能行呢?那些人不管好坏,与我向来是没有交集,无冤无仇。我记忆里曾杀死的,只有几个已经发作的无药可救的,威胁到我生命的变异者。尽管这样,杀死他们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了愧疚。
“可我不是感染者,也不会杀人。”我感觉自己被一步步推着,已经走上了绝路。
“我说的不是你。你们有两个人,至少出一份力也可以吧?她应该还蛮擅长杀人的,刚才差一点就要杀掉我了呢。”
我俯下身搂着红骨。我不能让她再变成恶魔了。至少在我的面前,我的心里,她是天使,能够上天堂的人。她伤害别人之前,永远先伤害的是她自己,感受到比别人更多的痛楚。我怎么能让这样的她再受到心灵上的创伤呢?
“没关系,柳。交给我。”
但被安慰的人,被保护的人,原来是我啊。
我没有跟着红骨一起去执行任务。我不忍心看她做出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尽管她可能已经习惯了杀戮,但她真的在慢慢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之所以轻描淡写地那么说,只是为了让我不那么羞愧吧,羞愧自己的无能。
当晚,红骨就回来了,把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丢到了格里芬脚下,洁白的大理石台上。
周围的其他变异者都被吓了一跳,我则没有敢看而把视线移到了另一边。我发现,刃其实也没有看向台上,而是看向了我。那视线是担心也好,是不解也罢,至少代表着她其实不同意这样的行为吧。
格里芬却站起身来,鼓起了掌。“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啊,红骨。有了你,我们一定能共同创造一个属于感染者们……不对,是新人类们的未来!未来是属于我们的啊!”
周围爆发起了狂热的掌声和欢呼,当然,我是在假装思索着,搓起了右手的中指。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也装模作样地鼓了几下掌,躲开了我的目光。
“恶心。”红骨默默地转身离开,路上一直低着头,直到我的身边。
“我们……回去静静吧?对了,我给你留了盒盒饭……你还能吃得下去东西吗?”
“我想、洗澡。那边,有水。跟我来。章鱼。”
还有这种好地方吗?我之前在外面转悠了那么久,竟然都不知道。那可千万不能让格里芬他们发现了。我跟着红骨,一直跑到了一处……竟然是温泉旁。
好像没人再跟着我们了。有的话,红骨也会告诉我的吧。我相信她的嗅觉。
这儿的苔藓很滑,但总比白蘑菇要好些。也许是湿度大温度高的原因,空气里的孢子比别处要少得多。我从防护服里取出样品管,刮取了一片青苔。也许这将来能成为真正解药的研究关键也说不定。
“你先洗吧,我这臭烘烘的,把这么好的水污染了就不好了。啊,稍等一下。”果然应该再取些水源样本,但什么时候能回去继续研究还是个未知数。
但在我取水的时候,红骨却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我转过身,又看到了与初见时相似的美妙光景,只是这一次,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脸红了。
“快点、柳。外面、很冷的。”
在围城里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在浴缸里泡一会儿,舒缓酸胀的肢体与疲惫的精神。但没有哪次,像这次这样,让我有了整个人都要飘起来的感觉。是因为红骨的小手温柔细致的抚摸和力道十足的按摩吗?
我真想带着红骨一起逃走。可是,离开了其他人,仅凭我们两个真的能活下去吗?也许红骨一个人就可以,但现在的我成了她的负累。没有我的话,她就不必杀人了。
或者,杀了我一个就好。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本就不该是在一起的。现在的光景有多美好,当注定的离别到来时,就会一点不剩地转化为悲哀。
我打算回围城里面去。也许红骨会悲伤一段时间,又变回以前的那个她,但她能重新获得自由。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红骨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那样,爬到了我的面前,双臂又环住了我的后颈。
“我害你杀了人,红骨。为我做你讨厌的事,真的值得么?”
红骨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然后吻了我。
真是熟悉又陌生的感受。她不擅长言语,但那些纠缠着我的情绪,不想让我离开的心思,全都变成了无言的答案。
直到我们都快要窒息。
“我、不讨厌。他是坏人。”
这是个不错的答案,对我们来说都是。没有再离开的理由了。
让我们一起面对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