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失忆也是一种能力

作者:水过村头一枝妖 更新时间:2024/2/13 16:21:33 字数:7295

我成为了英雄,但是我失忆了。

有关我身世的一切,我都记不太清楚。

这是我第■■■■次询面前的那个人,我说不清那个数字到底是多少,就像色盲无法看清色盲图上的花纹,我失去了那种功能。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分辨能力越来越差。

从我意识到这件事后,我试着去寻找原因。整件事解释起来很困难,以我贫瘠且混沌的脑子,现在没法理清前因后果。

总而言之,在一个时间点后,我的记忆开始模糊。

首先是对时间的感觉,接着是数字,然后是别的一些东西,像是名字、样貌、情绪......一样接一样的,在脑内像浆糊般搅成一团。

时常从发呆当中惊醒,困惑刚刚在做什么事情,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无所事事地躺在一张躺椅上。

在这期间,一旦注意力稍有不集中,思维就又会在恍惚间转向别的不可控的地方。

直到我下一次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无所事事地躺在一张躺椅上。

我在这里度过了许多光阴,没有休憩,没有做梦,只有走神。

无数次重复上述过程,我的感受是差劲极了。

我没有办法保持清醒,或者说,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这真的只是单纯地神游天外吗?

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我仰望着,眼里一片混乱。

明明躺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放眼望去,看见的并不是房间的天花板,而是无数个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画面。

这些画面变幻莫测,总是相互冲撞着,发疯似的挤进我的意识。

我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持续地清醒,或许我以前是可以的,可惜现在的我做不到。

我无法将自己的注意力抢夺回来,在五光十色当中,我只能感受到眩晕。

我阐述不了我所见到的,我无法理解这一切,所有涉及解析这些光景的行为会都会使我感到痛苦。

我没法记起自己为何能够看见那些东西,我也无法让自己的“身体”活动,似乎被困在了这里。

我只能看着,在无所事事中无止境地注视着乌七八糟的画面。

如果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我的现况,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没有比这个词更贴切的了。

当然,或许我该愤怒,或许我该更加焦躁一点。

可惜除去疑惑外,我什么感情都不剩下了。

是因为我失去分辨力之后,又得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能力吗?

或许?可能?

我不清楚,因为我也不是彻底看不见自己“眼前”的事物了,也有正常的时候。

在我的意识短暂地回归清醒时,我总能在那片刻时间里看见我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发了霉的吊顶。

以及面前的那个人。

我不清楚他是从我哪一次清醒过后站在那儿的,我应该和他见过很多次面了,可是我对这个人的印象,仍然聊胜于无。

他自称是来救治我的,但是他的这个“自称”变过很多次,所以我也不怎么信任他。

我曾强撑着痛苦,只为了告诉对方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那个人却对此声称“这不要紧”。

如果这都不要紧,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质疑过他,现在是连质疑的想法都不再出现了,因为我还有更多的问题。

我是什么时候失忆的?

我有多久没做过研究了?

不,我到底在这张椅子上躺了多久?

是一周吗?还是一个月?我感觉至少有一个世纪了,甚至更久,久到我理应早已为了生理的衰老而死去。

我依稀记得,在我成为了“英雄”之后,我似乎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这是我唯一能用来解释这一切的理由。

但是,怎么可能?

显然这不符合逻辑......

唯一能确定的是,在我察觉到面前那个人的存在之后,自己清醒下来思考的情况就愈发少了起来。

尽管那个人说,这种情况是“缓慢递减”,但是我并不能体会其中的含义。

“缓慢”到底是有多“久”?

“时间”这种东西,真的有在流逝吗?

想到这里我突然记起来了一点,虽然只是一点点。

是我和面前那个人曾经的一次对话,当时他提醒我:我盯着实验室墙上的钟,已经看了■■个小时,这是不正常的。

遗忘是件难以被人察觉的事情,在他提醒我之后,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忘了“正常”的含义了。

或者说,我不确定什么才是“常人”的“正常”,我失感太多,失忆太多。

就连我的“英雄”之名,也是听我面前的这个人所说。

很可惜,现在的我只是个病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怪胎。

许是我忘了什么事吧,这样认为着,就听见了一句熟悉的问候。

“感觉如何?” 面前的那个人开口。

我的注意力这才终于落回他身上,出声答道:“不是很好。”

我感觉我正在遗忘掉更多东西。

“您在记录,这是您继上回崩溃之后第一次继续记录。您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吗?”

难道我除了在这,还能去别的地方吗?

还有他的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奇怪地朝那个人的方向望了一眼,意外地能够看见,他正以一种相当不正经的方式坐着,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抱着一块写字板,不停写着什么。

“你说呢?不是还要救治我么。”

他没作答,声音与声音之间存在着一段难以被跨越的空隙,没有人发出动静。

在我看见或想到别的我没法理解的东西之前,这种空隙我是难以忍受的,所以我再一次发问:“你手上的是?”

其实我不太在乎那东西是什么,我的内心隐隐有种感觉,好像我早就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我现在忘了而已。

伴随着我的提问,那个人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实验记录,博士。”

博士?我是这个称谓吗?

“哦。这对我有帮助,对吗?”

“有这样一部分原因,您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博士,我在这是为了验证您的假说,这自然对您有帮助。”

我的假说?什么时候的事情?

还是说我的失忆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连我自己的工作内容都能忘记?

对方对我这种态度见怪不怪,轻易看出了我脸上的疑惑,便叹了口气,解释起来。

“好吧,您又忘了。这是我第■■■遍重新向您解释这次的实验目的,博士。”

第几次?是我幻听了还是......

“第多少遍?抱歉,我的病又犯了。”

眼见他即将再次开口,我用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去辨析他接下来表达的内容,却只听见他说:“第■■■遍。”

一百五十一?不,三百几?那第一个字听上去还像七。

剩下两个字就像没抓住的尾巴,一溜烟逃掉了,没有在我的脑海里留下半分印记。除去能推测他说的是个三位数字,我听不出那究竟是几。

我眉头皱紧,对方倒是说无碍。

“您从第■■■个小时开始,您的思维就已经不能再识别数字了。”

那又是个三位数,这些数字听起来就像毫无音乐天赋之人演奏的乐章,数个音符混乱地交织在同一处地方,刺耳之下,亦无从辨别弹奏的内容。

我当然知道自己早已对数字的概念模糊不清,只是问他:“有什么恢复的办法吗?”

那个人摇了摇头,回答道:“对此后世有两种观点。一种为这是您自己选择的,一种为失忆本身就是代价。”

我选择的什么?

这句话缺少宾语,于是我只好又问了他一遍,他解释说,这是对我提出的假说的观点。

“有人怀疑您无从记忆起您知晓的东西,是因为您感知了太多,而且人根本无法接收如此多的信息。

我们对此秉承反对态度,因此花费了大量时间金钱来帮助您,不过您现在无需太过在意我们。”

我们?也就是说,面前的“那个人”并非只有一个人。

“我的假设是什么?”我问了我真正关注的东西。

然而,在我开口的一刹那,挖心抽肝般的痛苦压在了我的身上。

精神上的恍惚迫使我看见了更多不该看见的东西,原本面前“正常”的他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似乎一切空间都被压缩重叠着展示在我面前,重复的景致就像是在两面正对摆放的镜子里反射到无边无限。

无数个实验室,无数个躺椅上的“我”,无数个“我”面前的“他”。

情景重现,话语无法撤回,如同被设定好的机械,只能按着程序运行。

我的口中挤出了剩余的字,每个字都让我想呕血,面前的那个人对此熟视无睹,只是如常解答了我的疑惑。

“简单来讲,您提出了一种被认为是无稽之谈的假说:肉体是生命和世界联系的阻碍,休憩是一种不该被容忍的错误。

‘生命立足于世界时,精神从世界中汲取自我,意识因此存在。

但是睡眠将汲取中断,疲劳是身体的谎言,做梦和放松都是对现实的侮辱。’

为了验证自己的假说,全面投入世界的怀抱,您以自己作为试验对象,降低对物质的需求,同时利用疼痛保持清醒。

您相信,以五感六觉作为基准,以主观能动性作为刻度,无限延长自己的感知,您就能永远保持清醒。”

是了,这就是我的假说。

是了,这就是我被困在这里的缘由。

“我成功了?”

我艰难地发声,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使用身体。

哦对,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您已经把自己的成果忘记了吗?您的成功远超所有人的预期。”

这是他的声音,我望向他的身后,那里不仅有他,还站着他的过去与将来,甚至连他说的话都在往外飘动。

我听得模糊,不过尚且还能听得出他在讲什么,因为无数个声音都在说着差不多的东西。

“但是出于许多不可饶恕的原因,您的名字在同时代被人埋没,直至后世有人发现您的实验和您的存在。

您的身体困在实验室这张永恒给予您疼痛的躺椅上,致使您的意识同样受困。

我们尝试了各种办法来让您改变形态、控制意识,或是让您恢复人类的行为习惯。

我们失败了。

一遍又一遍地重来,■■■■次的研究都无法令我们探明原因。

每一次。

当我们见到您时,每一次看见的都是您迷茫,或是痛苦万分的灵魂。

于是我们开展了另一项研究,所有已知的办法我们都尝试过了,在我们第■■次尝试让您摆脱痛苦时,您开始失忆。”

一切记忆如洪流般倒灌进我的意识,超脱了时间,超脱了人类所能触碰到的极限。

常人无法完成这件事,但是我做到了。

出于对世界交融的渴望,以及对睡梦的唾弃,使我义无反顾的违反了生物趋利避害的天性,转而研究如何才能让自己保持永恒的清醒。

在那之后我看见了太多东西,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一股脑涌进我的意识,我看见了所有事物,上至宇宙,下至每一个粒子的跃动,全都展示在我的面前。

我无法控制我的目光,只是看见,无法构想与形容的色彩在我的意识里堆叠。

我在无尽的存在里存在,与他们叠加,变成他们的一部分后又离去。

我属于他们,却又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部分。

我无法理解他们,我无法真正感受他们,也无法真正地变成他们,这才是我仍在继续痛苦的真正原因。

我确实保持了“永恒的清醒”,其代价便是“永恒的痛苦”。

这个身体仅仅是我精神的培养基,为了区分梦境与现实,我曾将无尽的疼痛根植在精神当中,因为疼痛本就是人基因里携刻的,生命对死亡的恐惧。

在超越死亡过后,无尽的痛苦才是生命跨越不了的洪流。

“这是我们第■■■■■次重复对话。博士,您永远是我们的英雄。”

那个人的声音宛若处在幽谷正中敲响的钟,重重叠叠,假如我还是个人类,我的耳膜或许已经因此破裂。

“不,我只是验证了我自己提出的假说而已。”

我艰难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对方很快接话,不等他开口,我已经看见他要说什么了。

——您的伟大毋庸置疑,您的意识在脱离肉体超越死亡过后,连同世界都和您水乳|交融。

——您的目光延伸到宇宙存在之前与湮灭之后,观测着一切我们所能理解或不能理解的事物。

——最初发现您时,我们无法理解您对自身作出的改变,就像旧时代的人类利用风筝实验电能,使用木头和布料破开天空飞行。在信号传输至千里之外、铁片成为飞机之前,很少有人思考这一行为的可行性。

——直到我们追随着您的目光,窥探到了世间我们所能到达与不能到达的终点。

“这一切仅仅因为我在看着?”

那个假说的最终成果我至今仍未探知清楚,我没有自大到这种地步,所以我在发问。

那个人发现我抢在他之前说了话后,身形一顿,“是的,博士。您还看见了我的什么?”

他的语调含着急切的意味,就连写字板都放了下来,见况,我只忙不迭地否认了。

“你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我的声音在颤抖,痛苦在意识里溢出,如果我真的在发出声音,这一句一定是尖叫。

对的,对的。那个人用机器堵住了耳朵,我确实是尖叫着吼出的这句话。

灯泡碎了,只见越来越多的内容从他的身后扩散而出。其中包含着不同时期的他的咒骂,还有一部分是过去的我所承受不住的绝望,现在的我又看见了。

——是的,我一直都知道。

这是他的话?还是我的话?

我不知道,我不理解,我无法分辨。

——您什么都没能做到。

好吧,是那个人的话。我终于在熟悉的痛苦中找回了一些我所丢失的记忆,我与他们的那些“过去”现在就展示我的面前,我又如何做到不去看他们呢?

这太令我熟悉了,这个画面在我的面前已经重复上演过■■■次了。

我确实不是人类了,如果幽灵或者鬼魂有实体,我现在也就等同于这类存在吧......只是生存的更加另类,更加绝望。

正常的生灵死亡过后,他们的意识不会在世间存在。我只是被自己的行为荒谬地延长了“消亡”过程,其体现就是遗失人性,只是人们将我的情况同样认定为“失忆”而已。

这不单单是失忆,就像我遗失自己对数字的识别能力那样,是一种彻底的“转化”,没有找回的可能。

在无限的“存在”面前,“人的一生”显得多么没有含义。

更何况我一直都知道,他们预想中的我和真正的我之间所存在的差距。

就像他们想让我看见的事物和我所视内容的不同;还有他们在我身上期望得到的数值与真正得到的数据之间存在的差距。

那些科研人员从头到尾都在拼了命地抢救他们的“英雄”,一个人类的“英雄”,一个为人类奉献的“英雄”。

从来不是在拯救“一个人”,从来不是在救治“一个意识”。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做到过一件事,便是验证我的假说。而它对现在的我来说,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只是存在着,像太阳一般消耗着自己的能量,然后趋于消亡。

“我不像你们所说的这般伟大。”

除去验证假说外,我没有主动做任何事。在实验的成功过后,我的主观感受只剩下了无尽的痛苦。

不如说,是我主动投送了痛苦的怀抱,因为我从一开始就错估了自己成为世界的代价。

这个实验没有其他人复刻,整个宇宙就我一个傻子能供他们观测。

这也是他们不惜花费大量时间金钱,也要在这里研究我的原因。

我是他们的一个课题,最终目的不过是利用我的能力,让我代替他们对世间一切事物的本质进行观测,方便推进他们原本不可能再度发展的科技。

我并非什么物件,在永恒的痛苦中选择了遗忘过后,我惊喜地发现,这一行为能够让我不再痛苦。

遗忘,本就是一种保护自身的能力。

在我趋害避利这么久后,我终于想起结束这一切的方法。

可惜,在我彻底遗忘掉自己之前,有人检测到我的存在。顺着我这个即将消失的意识探索,他们发现了庞大的、未曾有人捕捉过的数据,所有人类都因此欣喜若狂。

大狂欢中,我被册封为“拯救世人的英雄”。数个领域因我的目光而突破瓶颈,蝴蝶效应般引发了新一轮科技革命,地球到处都是可发展的生机。

这其中就包括了时间跃迁技术。

每个时代都不缺少科研人员,他们疯了一般运用不够成熟的跃迁技术寻找我,仅仅为了知晓我存在的原因——尽管时间对我是无意义的,但他们还是为了更好地研究我而反复穿越至我活着或死了的时候,直到发现我,将我意识所看见的一切记录下来,却不过问我的感受。

我面前那个人的存在,便是最好的罪证。

起初,那些人推开我破败不堪的密闭地下实验室,发现的是我早已高度腐败的尸躯,以及我迷茫的精神。

他们找到我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的目光如实记录,同时没日没夜地向我复述,我是如何成就了整个人类社会。

然而,在日趋完善的跃迁技术面前,我的意识被逐步分析完毕。当我所带来的最后一个数据被攻克,我的目光再也带来不了新的状况时,曾经对我做出的无数假设的研究者们终于沉默。

他们发现,无论他们重回到过去找到我多少次,我所能看见的内容都是完全相同的。

他们也是逐步失望的。将我那混沌的目光全部记录下来也再得不出什么价值之后,对我最为憧憬的研究者都发现了端倪——

人类所有的科技进展都和我没有关系,他们被我骗了,所有的发展都源于人类自己。

的确,他们确实是借助了我的目光才窥伺到了世界的部分本质,但我从成功验证假说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和其他组成的世界物质没有区别。

我不再是人类了。

对于那些科研人员而言,我既可悲又可恨,却也对我无可奈何。我所带来的科技只允许他们与我一次又一次地相遇,却不允许他们将我物尽其用。

他们对我做的一切改变都是无用的,世界向来不因外力而改变进程。

作为人类的“我”的人格并不强大,从我跨越死亡和世界交汇时,人类对我而言就不再是身份,而是累赘了。

当我作为“人类”时,面对世界我只能感到无尽的痛苦,难以对外物做出回应;在我作为“世界”时,面对人类我也只会感到无尽的迷茫,更不会对外物进行回应。

直到在针对我的某次实验里,他们尝试将我的“人类意识”从“世界意识”中剥离,我趋向了“人类”。他们借此机会成功把我的一部分源于理解“世界”的痛苦给遗失了,我成为了徒有人类意识的“世界”,变得可以交涉了。

在交涉过程中,他们又一次惊喜地发现,我能够在这种状态下,因双方的交涉而看见全新的东西——我不愿再看见的东西。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迷茫当中记起,我痛苦的理由和我存在的原因。

原本我是不会再想起的,只因这是人为的“失忆”,其本质是生灵为了保护自身而作出的反应,尚有找回的可能——和我转化成为“世界”的过程并不相同。

现在能记起来,也仅仅是因为,面前那个人以及他背后数个团队的锲而不舍,这才令我的遗忘尚未彻底到那一步。

每当我记起或发现他们的目的时,我都会加速自己的遗忘,而他们也总是能在我恰好遗忘了他们时,选择开口说话,搅得我不得安宁。

虽然失忆还是会随着我的遗忘而逐渐累积,但他们显然不会因此放过我。

这才是实验进行了那么多次的真正原因。

即使我确实被人宣传得青史留名,即使我确实在验证假说过后被动地成为了全人类的英雄,我也不会认为我是个英雄。

因为我毫不伟大,没有奉献自己的意愿,其原因不过是我不愿意痛苦,不愿意清醒地看见更多东西,否则他们的课题早已完成。

随着实验次数的递增,我作为人类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对自己作为人类的记忆也愈渐模糊。

我知道面前那个人的态度早已不像他最初进行这项实验的时候。数千次记录过后,他的声音刀绞似地缠绕在我的意识当中。

“或许吧,可惜您什么都没去做。

在我们观测到的,甚少的您清醒的日子里,您没有足够的‘常识’,乃至现实在理论上对您也逐渐沦落成毫无意义。

我们的谈话结束后,这些记忆不出瞬间就会被您的意识淡化,当作从未存在。

只因我们谈话的片刻相较世界而言,聊胜于无。

或许吧,您终有一天会忘记您存在的意义和存在这件事本身。

在此之前,我们会通知您,尽管到那时您早已经忘了。”

现在听他说话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即便他知道我能看见他想说的,他也选择说话而非别的表达方式。

在我选择遗忘掉更多我的意识之前,我最后看了眼他身边飘着的思想。

——这是我们第■■■■次记录,也是我们第■■■■■■次向您解释,您的尝试何以成就了整个人类文明。

真是遗憾,我还是没能看清数字。

早知道我作为世界会有那么多事,我就不该验证我那荒谬的假说。

没有更多机会了。我的目光弥漫上一层烟一样的东西,感觉一切事物都在朝我远离。

我不再思考意义,放缓对事物的感知,痛苦也在此过程中逐渐消弭。

很快,除去没有含义的色彩外,我什么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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