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军对垒中，我收到了七个木盒。
盒子中，装着的是我骨肉至亲的人头！
2.
八年前。
那时我岳小涛才十七岁，舞象之年便已成为宋国独一无二、举国闻名的“少年将军”，还被宋国国君拜为“威武大将军”，位至武官顶点！
当时西边鲁国蠢蠢欲动，三天两头派遣部队进犯我国边境，掠夺我国资源，挑衅我国国威，好在有我领兵抗击敌寇，这才能保住宋国根基。
在民间百姓心中，我有着极高的威望，在朝堂百官嘴里，我也有着不俗的威信。
但我却是有个死对头，是个年近四十的家伙，叫夏侯飞，被册封为“护国将军”，为官的资历以及获得册封的时间都比我要早上许多年，不过论功绩却是不及我。
不过这也是因为有着鲁国这个不安分的邻居存在，且君上担忧夏侯飞军权独握，所以有意闲置他，这才导致我这个后起之秀的地位和称号节节高升，渐渐盖过了对方。
还记得那天我被君上在大殿上，文武百官面前册封为“威武大将军”，赏赐金千两，布两千匹，粮三千石！
退朝后，在大殿外的石阶上，我故意叫住了快人一步走在下方的夏侯飞，居高临下问道：“护国将军，你我都是为国效力、征战沙场的将军，可知道你我二人之间唯一的不同是什么吗？”
素来与我不对付的夏侯飞站定，背对着冷哼一声，“不知！”
我轻飘飘回道：“我比你多个大字！哈哈哈！”
说完，我大摇大摆走过对方身侧，潇洒离去，不去瞧对方听到这话后脸上的表情，但想来肯定极为精彩。
不怪我过于嚣张，实在是少年心性，且那天太过高兴，再加上我曾在对方手下当过兵，可自我入伍以来，也许是八字不合，这夏侯飞从那时起就处处瞧我不顺眼，处处针对我，总是挑我这个大头兵的刺，轻则辱骂殴打，重则军法伺候！
后来幸得上天眷顾，我在军中逐渐展露才能，终于有机会崛起，可这份屈辱在心中挥之不去，便一直将对方视为仇敌。
因为种种类似的明里暗里的斗争，我与夏侯飞之间的矛盾日积月累，越来越深，也为后来那件发生在我身上的惊天惨案埋下了祸端。
3.
六年前，鲁国国君背信弃义，擅自撕毁不久前签订的和平条约，亲率八十万大军进犯！
我临危受命，率领君上给的二十万士兵以及由我亲自组建的精英军团——“岳家军”马不停蹄奔赴前线，拼死抵抗。
战场上，我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军帐中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更有威风凛凛、纪律严明的岳家军伴我左右，如虎添翼！
眼见鲁国在正面战场节节败退，这次敌军进犯就要铩羽而归。
可是在这时却忽然传来鲁国另一支部队绕道从后方逼近我宋国都城，就要攻破都城的急报！
“这夏侯飞护的什么国，真是个废物，不如改名叫夏侯废算了！”
主帐内，我气愤地出拳砸烂沙盘。
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可那深得君上信任、护卫都城的护国将军夏侯飞，竟是老糊涂了一般，居然在守卫战中连连失利。
要知道他本身就手握三十万亲军，再加上都城内常驻的六万禁军，以及可以随时从周围城镇调遣的二十八万士兵，总计六十四万兵力，竟是抵挡不住鲁国区区三十万人的偷袭部队！
而且这三十万人还是经历了日以继夜急行军，长久赶路，又累又饿，状态并不好。
噩耗接连传来，我后来又得知那支兵临都城的鲁国部队，在对我深恶痛绝的鲁国国君授意下，提出了两个退兵条件，其中之一是交出我岳府的所有人！
君上顾全大局，只好照做。
这一日，我的情绪莫名低落，忧心忡忡回到主帐。
“报！鲁国国君派遣使者前来送礼！”
“送礼？呈上来！”
我皱了皱眉，虽感诧异，却还是下令让几名亲卫将这“礼”给带入帐中。
是总计七个木盒，以及一封信。
我打开第一个，里面装着的赫然正是我父亲的人头！
打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木盒里装着的竟全是我骨肉至亲的人头！
至于那封信，里面详细阐述了我父母、兄弟、姊妹，岳府上下包括管家、宾客、杂役、丫鬟在内共计一百三十五口人，在临死前是遭受了如何悲惨的折磨，又是如何尽数被杀！
“啊啊啊啊！天杀的混账！”
我颓然跪倒在地，眼里流下了血泪。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我满腔怨怒冲出主帐，丧失了理智，出剑斩杀了鲁国使者，翻身上马，正欲召集全军背水一战。
却在这时又得到都城快马加鞭传来的一道圣旨——君上下令我收兵回朝！
这便是那支兵临都城的鲁国部队答应退兵的第二个条件。
我忠君守节，但却与鲁国国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挣扎之中。自古忠孝两难全，相信父母也不愿我违抗圣旨为他们报仇，便只好忍着巨大的悲痛收兵。
快马加鞭赶回朝堂后，我却是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立马被夺走虎符、革除官职，岳家军也被强令遣散，最后我才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君上听信了夏侯飞的谗言，以及他酝酿已久的阴谋！
但事已至此，一切都无力回天了。
大殿上，君上因为交出了岳府上下所有人，感到有愧于我，且看在之前我为国立下的汗马功劳的份上，没有赐死我。
我侥幸保住一条命，得以解甲归田。
但那个该死的夏侯飞还是不肯放过我，派遣专人盯梢，一有机会就想要我悄无声息地从这世上消失。
在无所不在的危机感下，我每一天都过得并不安宁。
后来经过慎重考虑，我只好选择了离开生我养我的宋国，从此当一名浪迹江湖、行侠仗义的剑客！
4.
深秋。
前一天晚上刚下过雨，空气清新，还带着泥土的芬芳，可供两架马车并驾齐驱的土路变得泥泞，两侧是堆积的枯叶和水洼。
我头戴斗笠，身穿一件朴素灰袍，背着长剑，行走在这条人际稀少的路上。
我耳廓微动，停下脚步，前方隐隐飘来嘈杂的喊打喊杀声。
“别想跑！”
“从来只有我们抢别人的东西，居然敢偷到我们的头上！”
“把他大卸八块！”
···
叫嚷声迅速逼近。
视线前方，急匆匆跑来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灰头土脸、衣服肮脏、惊恐狂奔的小乞丐，嘴里还叼着半只鸡腿，身后追来七八个手拿砍刀、长矛等兵器的强盗。
唰！
一个强盗扔出了手里的长矛。
小乞丐机敏地往地上一扑，躲过了一命呜呼的下场。
小乞丐四脚并用在地上爬到了我的身边，吐掉嘴里的鸡腿大口喘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抱住了我的大腿。
“侠，侠士！救救我救救我！”
我竭力克制上扬的嘴角，云游四海以来，什么事情都碰到过，这等滑稽场面倒是第一次见。
强盗们追了上来，气势汹汹。
为首的那个大黑胖子拿砍刀指着我，凶神恶煞道：“喂，路过的，若是识相就滚远点！”
我的眸子立刻变得如两点寒星，“哦，我要是说不呢？”
“小子，听没听过开山虎的名号！我曾达杀人不见血，杀完还舔刀，是这方圆十里有名的强盗头子！”
为首的那个大黑胖子一脸自豪，当强盗都当出了优越感。
我笑了笑，“名号再大又如何？想当年...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哼，看样子你是一定要多管闲事了，那你就给这臭乞丐陪葬吧！”
强盗头子曾达高举砍刀挥下，一声令下：“给老子杀！”
他带着七个强盗同伙齐齐冲上前来。
“侠士，交给你了侠士！”
小乞丐松开了抱住我大腿的双手，果断朝一侧开溜。
这时，路边一棵梧桐树上，一片枯黄的树叶脱离了树枝，飘摇而下。
我伸出右手，摸向背后脱了色的长剑剑柄。
我握上剑柄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我可以清晰看到强盗们的草鞋踩踏在泥泞土路上，溅起积水和泥尘；可以清晰看到那个躲在树后的小乞丐脸上的惊慌神色；可以清晰看到天上掠过的飞鸟，翅膀的振动...
锵啷！
长剑应声出鞘。
唰唰唰！
剑光连连闪烁，所有的强盗鲜血喷薄，齐齐倒下。
我重将长剑潇洒收入鞘中，与此同时，方才那片脱离树枝的枯叶才落在泥土地上。
5.
当年我曾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回到帐中时先前倒的茶都还未凉。
现如今面对区区几个混迹于山野林间的强盗，不过是数息间的工夫。
我越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朝原定的方向离去。
那个躲在树后的小乞丐，瞠目结舌地走出来，看看他原本打算逃跑的方向，又看看我的背影，“诶呀”一声，还是决定跟了上来。
“跟着我做什么？”我疑惑道。
“我，我...”
小乞丐“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看了眼对方，“该不会还想让我送你回家吧？”
小乞丐似乎被说中了心事，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而后似乎又有什么顾虑，使劲摇了摇头。
“我要赶去碧玉山庄参加十天后的比武，没时间送你回家。”
我重新迈动步伐。
“碧玉山庄！”小乞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敢情好啊，我也要去那儿！”
“怎么，你也要去比武？”
“不，我要去碧玉山庄北边的郑国！”
“哦（ó），你不是这吴国的乞丐？”
“我当然不是这吴国的乞丐...呸呸呸，我才不是什么乞丐！”
我上下打量一番对方，打趣道：“可是看你现在这模样，不就是个小乞丐？”
小乞丐气得跺了跺脚，故意拉长了声音道：“那看你现在这模样，你就是个贱～～～客！”
呵呵...我心想这漫漫长路上有个人相伴解乏倒也不错，便说道：“随你，爱跟来就跟来吧！”
走了一会儿，我忽然回想起刚才对方被疯狂追杀的一幕，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便问道：“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是偷了那群强盗什么东西？”
“半只烧鸡，几个馒头。”
“...”
“怎么？”
“...厉害，这也值得大费周章追杀。不过...强盗的粮食你也敢偷？”
“我太饿了嘛！”
小乞丐隔着脏兮兮的破布衣服摸了摸肚子，忽然哀怨道：“唉呀！刚刚那半只鸡腿浪费了！”
我觉得好笑，扶了扶斗笠，掩饰微微翘起的嘴角。
“对了，咱们能不能绕个道走啊？”小乞丐提议道。
“为什么？”
“我，我这一路上其实还招惹了不少难对付的家伙，每次都是好不容易才脱身的...”小乞丐有些心虚道。
“那可不行，绕道就赶不上比武的时间了。”
“你行行好嘛！”
“不行就是不行。”
“哼！不理你啦！”
6.
深秋的风是凛冬的前锋，“呜呜”叫着，有些刺骨。
衣衫单薄的小乞丐不由得缩起脖子，裹紧了身上的破布衣服，小声嘀咕一句：“早知道就不低价当了衣服换钱买吃的啦！”
“对了，侠士，你身上带没带干粮啊？”
小乞丐问向我，看样子还没吃饱。
我笑了笑，“怎么，不是说好的不理我了？”
“我...哼！”
小乞丐停下脚步，赌气地偏过头去。
我没有搭理，继续前行。
见状，小乞丐着急慌忙又跟了上来，生怕被我丢下似的。
小乞丐为了御寒，捡了地上一根树枝，东施效颦学着我方才的出剑，“呼呼哈嘿”的，打得土路旁的灌木丛哗哗作响。
过了没一会儿，小乞丐又来事了，忽然说道：“等等！”
我皱了皱眉，“怎么？”
“我，我想去方便一下！”小乞丐的双腿夹在一起，脏兮兮的脸上飘上淡淡的红霞，“你不许偷看！”
“靠，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对男人可不感兴趣！”
“可我是...”
“是什么？”
“哼，没什么！”
“快去吧，怎么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
“我本来就是...”
“就是什么？”
“哼，不理你啦！”
我：“...”
无奈叹了口气，这脾气也跟个娘们儿似的喜怒无常！
小乞丐风风火火钻进了路旁的灌木丛里。
“对了，你别走远了，等等我！”
繁茂的灌木丛里看不见小乞丐的身影，却是传来小乞丐的声音。
我回道：“那可不行，我顶多放慢脚步！”
我嘴上这么说着，前进的速度却还是没变。
没一会儿，灌木丛里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
我以为是小乞丐出了什么事，都被吓得破了音，这才显得声音尖锐，于是立马循声冲了过去。
冲出二十来米的距离，只见小乞丐坐倒在地上，惊魂未定地指着前方一处灌木丛，嘴里含糊不清，“有，有，有人偷看！”
我伸出右手按在背后长剑上，小心翼翼上前察看，用脚扒拉开灌木丛。
虚惊一场，原来是具尸体。
“不对，是尸体！”
我惊了惊。
这具尸体脸色发黑、全身多处溃烂。
“什么，尸体？！”小乞丐说道：“我蹲着尿尿的时候...”
“蹲着尿尿？”
我皱起眉头。
“不，是我尿完尿发现不对劲，瞥见了一片衣角！”小乞丐连忙改口道。
我没去在意，此时注意力都放在了尸体上，“这尸体上没有任何被殴打，或者被利器、钝器造成的伤口，看来不像是他杀。”
“那是自杀咯？”
小乞丐壮起胆子凑近过来。
我摇摇头，“不，是病亡！”
听到这里，小乞丐也仔细察看起了尸体，点点头，“确实，是病亡的，似乎是...瘟疫？！”
小乞丐连忙伸出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手拉着我往后撤，“这种病我见识过，传染性很强的，快离远点！”
我与小乞丐观察四周，分析出附近应该有村庄，因为这个染了强力瘟疫而病死的人，生前不可能走太远。
“要不，去看看？”小乞丐摸着下巴，提议道。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虽然我要赶着去碧玉山庄参加比武，但这可是瘟疫！事关重大，若是放任不管的话，假以时日定会造成生灵涂炭，而且去看看也不会耽误太多行程，便点头应下了。
7.
我凭借着军旅生涯中培养出的出色追踪能力，带着小乞丐循着那具尸体生前被雨水冲刷得变得模糊的足迹等线索，摸索到了建造在两座大山间的一个小村庄。
这小村庄名为“安宁村”，但看村庄里尸积成山、哀鸿遍地的惨象，一点也不安宁。
受瘟疫影响，安宁村十室九空，“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小乞丐接连检查了几具尸体，其中甚至还有孕妇和未满月的婴儿的，无一例外面容狰狞扭曲，想必死前遭遇了极大的痛苦，这让他差点哭出声来，实在是太可怜了！
然后小乞丐看到了一名坐靠在移动破旧茅草屋边，面色虚弱的老妇人，走过去蹲下身来，仔细询问了一会儿。
“没错，都是同一种瘟疫。”
小乞丐抬起头来看向我。
我摊摊手，叹了口气，“那怎么办？我虽然是个行侠仗义的剑客，杀人在行，但又不会治病救人。”
“我会啊！”
小乞丐眼睛一亮。
我挑挑眉，“你懂行医治病？”
“那是当然，早说了我不是乞丐，我虽不算是精通药理之学，但也略懂！”
“哦，那你说说看这瘟疫该怎么祛除？”
我顿时来了兴致。
“我一个人可做不到，还需借你的力，随我来！”
小乞丐从村里借了两个箩筐，带着我出了村庄，在附近两座大山之间寻找所需的草药。
我俩花费了一个多时辰，采摘了满满一箩筐的“萝卜菜”，小乞丐将萝卜菜熬制成菜汤，分发给村子里染了瘟疫的村民，然后又带领村里还健康的精壮劳动力将病死的尸体聚集在一堆，放把火烧了。
我开始还将信将疑，小小的“萝卜菜”能有多大作用？
但见到那些染了瘟疫的村民吃了萝卜菜后，面色竟是逐渐红润，体温也上来了，立马令我有所改观。
“这么神奇！”
我不禁发出喟叹，到底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小乞丐得意地用右手大拇指抹了抹鼻子，“那当然了，没听过‘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吗！”
之后小乞丐又带领村民们找到了瘟疫的源头——村东头一口被弃用的水井，水井里溺毙了一头病猪，猪尸被泡得发白，已经腐烂溃败，内脏都翻出来了。
而这口水井的水源还连接着村西边那口全村共用的水井。
村民们尽皆骇然，迅速动身将猪尸一点点打捞出来，并且按照小乞丐的叮嘱在这口废井的里投放了一些狼毒、牙皂，和一定比例的黄连、雄黄、朱砂粉磨来净化水质。
离别的时候，村民们齐齐送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谢小乞丐，说对方是活神仙在世，甚至还要赠送钱财。
但小乞丐严词拒绝了，只是笑嘻嘻拿了两个窝窝头，还分给我一个，说：“这样就足够了！”
至此，这安宁村瘟疫事件不过短短一下午便被解决了，使得我对这小乞丐刮目相看起来。
8.
之后我与小乞丐继续赶路，经过一条河，对方跑去河边仔仔细细洗了把脸、脖子和手臂，我再见到时，忽然有些恍惚。
这小乞丐长得还挺清秀的！
“盯着我看干什么？”
小乞丐嘟起嘴来，有些不乐意了。
我回过神来，为了缓解尴尬，抛出话题道：“对了，你一个小乞丐，怎么懂得分辨草药和治病救人的？”
小乞丐撇撇嘴，“都说啦好几遍啦，我不是乞丐！”
“那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不对，我是东西...呸呸呸...总之我才不是什么乞丐呢！就和你不是剑客，而是贱~~~客一样！”
“对，我是贱客，那你也是小乞丐。”
我闲的没事忽然来了兴致，就是想故意惹对方生气。
“人家有名字哒，我叫郑艺！郑国的郑，艺术的艺！”
“好的，小乞丐。”
“哼，不理你啦！”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去深究，对方真实身份是什么，与我此行目的无关。
而且我对自己的命运有预感，此行十有八九是一去不还的，就更没必要去在乎了。
太阳东升西落，我和小乞丐翻山越岭，期间没再遇到村庄或是城镇，连可供休憩的庙宇、山洞也没见着，就图方便在一处树林内过夜了。
我升起篝火，驱散寒冷。
小乞丐不知道从哪里逮来只野鸡，嘻嘻哈哈跑回来，又变得灰头土脸的。
他手脚麻利地拔光了野鸡的毛，开肠破肚，熟练地用泥沙洗干净，架在火堆上烘烤。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我有理由相信对方的真实身份也许是个厨子。
烤熟了火鸡后，小乞丐“大方”地分给了我一只鸡翅膀。
我挑挑眉，看向对方。
小乞丐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忍痛割爱”，又分给我一个鸡屁股。
我：“...”
小乞丐哼哼道：“好啦，我饭量很大的，上一顿就没吃饱，再多给你点儿我待会儿就会饿肚子睡不着啦！”
说完，害怕我会动手抢夺他的烤鸡一样，忍着烫狼吞虎咽起来，很快便将烤鸡给解决掉了。
“嗝~”
小乞丐打了个饱嗝。
我其实没什么食欲，慢条斯理地撕着鸡翅膀上少得可怜的皮肉放入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小乞丐抬头看月亮，忽然眼里有着泪花闪烁，说道：“早知道就不偷溜出来闯荡什么江湖了，我想家了。”
我的动作一停，是啊，他乡的月亮并不圆。
“你不想吗？”
小乞丐看向我。
我被戳中内心痛处，怔怔盯着篝火。
“想。可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连国也没有了。
9.
三年前，鲁国国君第二次亲率大军进犯宋国。
护国将军夏侯飞，实则是卖国贼，暗中串通鲁国国君，为鲁国军队一路大开城门，使得宋国都城被占，君上被斩杀，就此亡国！
而他则摇身一变成为了鲁国现在的“神威大将军”！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坐靠在一棵大树边，忆起当初传遍各国大街小巷的这则消息，神色颓然。
当时我为躲避明里暗里的追杀，流落异国他乡，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实在是无法为国效力。
嘭！
我重重一拳击打在身后的树上，将双人合抱粗的树干砸出一圈凹陷，惊醒了做着大吃特吃美梦的小乞丐。
“怎么了怎么了！”小乞丐立马爬起来，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哎呀我的大餐！”
见到这一幕，我心里涌起的怒火莫名消了下去，无奈一笑。
我与小乞丐继续启程，来到了常州城。
进城时，守卫城门的士兵有意无意多打量了几眼小乞丐，后者低下头去，心虚地躲在我身后。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直到进城后不久，我和小乞丐便被一个锦衣玉带、貂裘加身的大胖子带着一群仆役给气势汹汹地围住了。
我从街边看热闹的人群嘴里得知这大胖子姓楚，是一个被分封在此地的王爷。
这位楚王爷生着一双斗鸡眼，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楚王爷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眨了眨斗鸡眼，指着我恶狠狠道：“好小子，还敢回来！”
我：“...”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说实话，虽然在这吴国游历了也有好几个月，但我从未来过这常州城，不可能与对方有任何过节。
“嗯？”楚王爷双手紧了紧镶嵌玉石的腰带，又径直走到那个通风报信的士兵面前，直接给了对方一巴掌，“好小子，真当我抓不住你了！”
那士兵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捂着脸，委屈道：“王爷，那乞丐在那儿！”
“嗯？”楚王爷这回终于在一位仆役的带领下，找准了小乞丐，“好小子，你还敢回来！”
小乞丐眼神躲闪，怯生生道：“对，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要官府干嘛！”楚王爷恨恨咬了咬牙，眼里噙着泪水，神色幽怨，“你对我做过的事情，人家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小乞丐给迎男而上了呢...
“你该不会是把他给？”
我就是属于不知道的，于是乎猛地偏头看向小乞丐，一脸惊愕。
小乞丐读懂了我眼神里的意思，连忙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对这头肥猪做那种事情！”
“好啊，还敢骂我是肥猪！”楚王爷举起手又挥下，“新仇旧恨一起算，给我把这小子打得只准剩一口气！”
仆役们蜂拥而上。
“且慢！”我快步挡在了小乞丐面前，“这样吧，这位王爷，要怎么赔偿才能让你消气？我来替他偿还了！”
小乞丐心地善良，先前不求回报救了安宁村一整个村的村民，制止了可能演变成无法遏制的大型悲剧的瘟疫，我不忍心看着这样的好人在自己面前受欺负。
“好！你了不起！你清高！你知不知道我受了什么样的欺负？”楚王爷伸出大拇指来，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既然你这剑客喜欢出风头，那就和我府上豢养的最厉害的武夫打一场！若是你赢了，我就放你俩走！”
10.
对于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楚王爷的要求，我应下了。
对于自己的武功，经过这些年的游历、修炼，我是有着相当的自信的。
对方府上所豢养的那位所谓最强武夫，外形确实很有威慑力，牛高马大、虎背熊腰，使一把长柄刀，舞起来虎虎生风。
大街被楚王爷带来的仆役们给清场，给我和那个叫“王五”的武夫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我与王五对峙着，对方握刀的右手，指关节发白，足见很是用力。
“喝！”
王五右脚踢在长柄刀的刀柄上，双手带动长柄刀，一边转圈舞动着，一边迅速逼近我。
对方的刀法攻防兼备，很是霸道，可我对付过很多刀法霸道的对手，按照之前的经验，不去强行抵御，选择轻巧躲闪，不断消耗着王五的力气。
唰唰唰！
王五的转圈刀法接连劈烂了街边放置着的小摊木桌、椅子、蒸笼、废弃马车车轮等物。
过了一会儿，王五发现这样根本伤不到我，只是白白浪费力气，便停了下来，大口喘息着调整气息。
而我则趁机拔剑，一剑直指对方心口。
“哼。”
王五的嘴角掠过一抹得逞笑容，他看起来呆头呆脑，实则是有点脑子的，原来是故意表现出气喘吁吁、后继乏力的模样，就是为了引我出击，主动接近。
当！
王五猛地挥刀，将我的长剑打偏，而后势大力沉地踹出一脚
我瞳孔一扩，躬身如虾，右脚点地，飘摇后撤。
但王五尤不放弃，继续挥刀劈来。
长柄刀的攻击范围很广。
眼见这一刀就要直直劈中我的脑袋，将我劈柴般一分为二。
“哎呀呀！”
看热闹的仆役爆发出惊呼，小乞丐也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那位楚王爷，嘴角扯起了笑容。
但这笑容立马便凝固了。
王五劈来的一刀很快，但我出剑的速度更快！
我以攻为守，一剑刺向王五咽喉，要以命换命。
狭路相逢勇者胜，用剑者就当抱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而王五显然没有将此次比武当做生死之战，在勇气上落了下乘，见状立马收回攻势，想要脱身。
但对方的勇气不如我，速度更不如我，我此剑递出，追着他前进，最后剑尖距离他那脆弱的喉咙只有两寸距离。
“咕嘟...”
王五的喉结上下滚动，露出了惊恐的面容，看着我，还保持着收刀后撤的姿势。
“是我输了！”王五心服口服道。
我微微一笑，“你很强，可惜我更强！”
楚王爷确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再找小乞丐麻烦，放了我和小乞丐出城。
城外，我带着小乞丐继续上路。
道路两侧堆积的枯黄落叶，像是两条金色的长蛇。
我看着那道又捡了根树枝，学着我方才比武出招的身影，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招惹到这个王爷的？”
“我太饿了，把他王府里养的一条狗给偷来煮了吃了。还真别说，天气冷的时候吃狗肉，确实很暖身子！”
小乞丐砸吧砸吧嘴，回忆着那股味道。
我：“...”
仔细想想，确实是对方会干出来的事儿！
11.
接下来的几天，一帆风顺，我与小乞丐相知相伴，倒也渐渐成了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
前方有着一处茂密竹林，因为季节的原因，竹叶从翠绿变为黄绿色。
深秋的寒风下一根根竹子还依然挺立。
我有感而发道：“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小乞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竹笋可好吃啦！”
我无奈一笑，真是个十足的吃货！
我与小乞丐进入竹林，来到一处河畔，河水不算湍急，有一叶小舟，小舟上有一位蓑笠老翁。
“两位客官可是要渡河？”
蓑笠老翁将钓上来的一条草鱼用草绳串好，放下鱼竿，笑容和蔼，缺了一颗门牙。
我与小乞丐相视一眼，点点头，“多少钱？”
“一人两文！”
蓑笠老翁伸出两根手指来。
“价格还算公道！”
我取出四文钱，扔到小舟的甲板上。
蓑笠老翁撑着长长的船桨，在船尾划船。
小乞丐躺在船舱里闭目休息。
我站在船头，欣赏着河面上的风景。
两侧石滩如犬牙交错，竹子顽强地生长在石缝之中，如一柄柄长剑，直直插入苍穹。
哗啦！
忽然有着落水声响起，我惊觉不对，闯入船舱中叫醒了小乞丐，看向船尾，已没了那蓑笠老翁的身影！
12.
“有诈！”
我话音方落，便是有着一道道持刀身影从河面下跃出，来到了小舟上，差点让小舟侧翻。
杀机毕现！
这些刺客想必埋伏了许久，装备精良，人数众多。
我拔出背上长剑，一边护着小乞丐，一边和这些刺客周旋。
小篷船摇摇晃晃，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小乞丐大喊大叫，随时有吓晕的可能。
情况不容乐观！
唰！
明晃晃的一刀从刁钻狠辣的角度刺来，我将吓得哇哇乱叫的小乞丐扔到空中，侧身闪过，紧接着回敬对方一剑，将其挑翻入河水之中，河面顿时晕开一片血红之色。
我抱住从空中落下的小乞丐。
又是接连数刀从不同方向砍来，我抱着小乞丐一同跃起躲过，脚尖点在这些砍刀上，闪电般朝四周快速出剑，将这些出刀的刺客接连击毙。
河面下又涌出一些刺客，将河水带到了甲板上，站立都变得艰难起来，我和小乞丐的身上也都被带起的河水给淋湿了。
一番将近十分钟的奋战过后，我终于将这些刺客尽数斩杀。
“终于结束了...”
我脸色苍白，深呼吸一口气。
唰！
一支短箭从河面下激射向小乞丐。
“小心！”
匆忙间，我伸手推开了小乞丐。
短箭却是擦破了我衣服的右边袖子，在我右手臂上留下一道绿色的擦伤。
我恶狠狠看向河面，河水里有一道穿着蓑衣的身影游鱼般快速游动，定然是最初那个将我们带入埋伏的可恶老翁！
我施展轻功，踏波而行，身形如燕，一剑刺向水中，将那蓑衣老翁给逼了出来。
“贼人，今日我必杀你！”
我朝蓑衣老翁连连出剑，后者也是抽出腰间一把短剑抵挡。
当当当当！
金石交击之声连绵不绝。
我与蓑衣老翁在河面、竹子上借力，以半空为战场，激烈战斗。
又是一剑过后，蓑衣老翁与我分别落在一根长竹之上，卸去的力道将长竹压弯。
一阵秋风袭来，蓑衣老翁忽然喷出一口血来，直直坠落河水之中。
方才的交手之中，我巧用暗劲，对方看似接下了我所有招式，但体内五脏六腑却受到持续伤害，都被震碎了。
我施展轻功回到小舟上，忽然觉得乏力，倒持长剑插在甲板上，半跪下来。
箭上有毒！
细密的汗水从我的额头沁出，我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小乞丐焦急地来到我身边，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对，对不起！我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些家伙啊！”
“不是你的错，这些人...是来杀我的。”
当初我解甲归田，狗贼夏侯飞专门派遣了一些人伺机杀我灭口，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还在执行这个任务，呵，真是有毅力！
“看来是天要亡我。”
我想到完成不了此行真正的目的了，自嘲一笑。
“我不会让你死的！”
小乞丐仔细察看了一下我的伤口，舍命张嘴替我吸了几口毒血出来，往河里吐掉，又用力扯下自己一边袖子绑在我手臂上，替我抑制毒素，避免毒发攻心。
而后小乞丐扶我慢慢躺下，去往船尾使劲摇动船桨，将小舟开往岸边。
我视线一黑，晕了过去。
13.
我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处温暖的篝火边。
小乞丐正在用一块小石头在一块大石板上捣药。
“你醒啦！”小乞丐欣喜地拿着药泥走了过来，“幸好你这毒我会解！”
我笑了笑，感觉确实好了很多，最起码不头晕了。
“有水吗？”
我喉咙有些渴，嘴巴有点干。
“咱们还在河边，当然有！”
周围没有接水的工具，小乞丐就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跑到河边，用双手将水捧回来给我喝。
甘冽的河水入腹，我感觉立马活了过来。
于是我立马就想要起身，继续赶路，却被小乞丐急忙伸手制止了，“你现在还不能动！我再给你上几次药泥，你再休息一两天，这毒才能彻底解掉！”
“可是...”
“没有可是！你再赶时间要去参加那个什么比武，没命了也没用！”
小乞丐的态度罕见地强硬起来。
我只好点点头，对方说的确实在理。
接下来的两天，小乞丐精心照顾着我，饿了给我抓野兔野鸡烤来吃，渴了给我从河边捧水喝，以及往篝火里添柴，找草药制作解毒的药泥...
而我只能像个废人一样，尽量保持不动，看着对方乐呵呵忙来忙去。
“看我抓到了啥！待会儿可以加餐啦！”
小乞丐手里攥着一条不过拇指大小的小泥鳅，乐呵呵跑过来。
跑了没两步，那滑溜的小泥鳅从小乞丐的手里窜了出来，在岸边石滩上快速蹦跶着。
“诶呀诶呀，这泥鳅成精啦！”
小乞丐一边叫嚷着，一边撅着屁股去抓，最后还是让那条泥鳅逃回了河水里，消失不见。
小乞丐与我对视，傻笑自我安慰道：“算啦算啦，反正这泥鳅肉少，也不好吃，等会儿抓条大的给你补补！”
这一瞬间，我瞧见对方苦中作乐的笑颜，心跳忽然加快。
难道我喜欢男人？
不不不，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14.
在小乞丐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我的状态终于恢复了。
我与小乞丐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沿着安全的官道继续朝碧玉山庄进发。
可我们走了没多久，又碰上一个不速之客，看来这吴国的官道也并不安全！
对方本来躺在路边一棵树上闭目休息，察觉到有人接近，便从树上飞下，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啧啧啧！”那人的视线锁定在小乞丐身上，猥琐地舔了舔嘴唇，“真不错，真不错！”
“来者何人？”
我将小乞丐护在身后，下意识想应该又是他之前招惹过的家伙。
那人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道：“听好了，你爷爷我叫黄加。在江湖上有个响当当的名号，说出来可是会吓尿你的裤子——踏雪无痕！”
我：“没听过。”
黄加：“...”
小乞丐捂着嘴巴“库库”直笑。
黄加：“他娘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无奈摊开双手，“真没听过。”
“算了，不计较这种小事了，身为采花贼，我并非劫财，而是想要劫个色！
黄加淫笑一声。
我深感震惊，后退半步。
我是知道自己有点姿色的，当时在宋国有不少追求者，其中也出现过着龙阳之癖的家伙...
黄加一脸嫌弃道：“想什么呢，又不是要采你！”
我松了口气，而后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小乞丐，“男的你也要采花？”
闻言，黄加捧腹大笑道：“啊哈哈哈哈，你真是有眼无珠，白瞎了一双明亮的好眼睛，居然看不出这是个俊姑娘！”
我：“！！！”
小乞丐羞涩地低下头去。
黄加迫不及待冲了过来，一手抓向我身后的小乞丐，“啧啧啧，我黄加浸淫采花一道十多年，尝过无数美人。凭我的眼力，这姑娘换身衣裳，稍加打扮一番，绝对是国色天香！”
我立马出剑！
黄加察觉到强大的危机，果断后撤，右手拇指食指捏了捏自己唇边的胡子，“嚯，没看出来，还是个高手！”
“好，就是要有挑战性，看你能不能护住她！”
黄加再度欺身而进，都看不清是如何动作的，鬼魅般闪到了我的后方，又是伸手抓向已经吓得抱头蹲下的小乞丐。
我抓住女扮男装的小乞丐的衣领，将她往我身边带，又是一剑刺出，再度破灭了黄加的幻想。
“好小子！”
黄加上头了，施展独门轻功，左脚踩右脚，上了天，这一次打算从半空捕捉小乞丐。
我瞪大了眼睛，确实没见过这种左脚踩右脚上天的方式。
说实话，单论轻功，我确实不及这采花大盗。
但若论杀力，对方远不及我！
眼见黄加一招，“燕子衔泥”，如捕食的鹰隼，伸出的魔爪几乎就要抓到瑟瑟发抖的小乞丐。
情急之下，我施展耗费内力巨大的剑法，身边出现八道若虚若实的残影，加上我的本体一共九人，分别使出不同的剑招，形成天罗地网，静待黄加落下。
“啊，问天九式？！”
黄加惊骇莫名，立马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远离开来，稳稳落地。
我乘胜追击，持剑略向对方。
黄加却是出声道：“你是真正的英雄！”
我微微皱眉，收剑止住攻势。
“我听闻过你的事迹！”黄加的声音慷慨激昂，“你是当年宋国的那位‘少年将军’，英勇无双、忠君守节！”
我被勾起了久远的思绪，摇头叹息，“都是尘封的往事了，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名无家可归、无国可报的流浪剑客！”
“我黄加虽是个遭人唾弃的采花贼，但生平最是敬重英雄！”黄加双手抱拳，神色真诚，“我敬佩你！”
“哈哈哈，今日实乃三生有幸，花未采成，却碰到了当初宋国的威武大将军！”
说完，黄加主动退去。
小乞丐凑到我身边，满脸崇敬道：“原来你就是宋国的威武大将军！我听你的故事长大的！”
我：“...”
多冒昧啊，我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岁！
“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的眼里含着悲伤。
15.
我终于踩着点成功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碧玉山庄！
而一路上将性别隐藏得极好，连我都看不出来的名为“郑艺”的小乞丐，在到达的当天便恋恋不舍与我告辞，启程返乡了。
虽然内心有些不舍，但我在对方临行时还是给予了真诚的祝福。
我抬头看着碧玉山庄气势磅礴的山门，攥紧了拳头。
“此仇不报非君子！”
三年前，宋国护国将军夏侯飞勾结鲁国，一路上城门大开，使得鲁国大军畅通无阻，直取宋国都城。
至此，宋国灭亡，无数宋国百姓流离失所、任人鱼肉！
碧玉山庄西边是原先的宋国国土，现在被鲁国吞并，北边是郑国，东边以及东南都是吴国领土，地处三国之间，是中立地带。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参加山庄比武，在擂台上大展身手，击败了江湖上一位位英雄好汉、绿林豪杰，一路晋入总决赛。
最后一场，竟是又遇到了黄加。
“我认输！”
擂台上，黄加笑着看向我，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
黄加要下台时，我叫住了对方，好奇道：“为什么？”
“你我之前交过手，明知打不过干嘛还打？”黄加神色真诚道：“而且，“神兵就该配你这样的英雄！”
此次碧玉山庄兴师动众举行的比武大会，最终的奖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价值连城。
而我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夺得桂冠，赢取神兵。
而是复仇！
当晚，大雪连绵，整座山庄被披上了雪白的冬装。
我来到约定好的一棵古槐树下。
没过多时，一道道身影从各个方向赶来，汇集在一堂。
“岳家军韩烈参见！”
“岳家军马安来参见！”
“岳家军赵诚参见！”
“岳家军莫不凡参见！”
“岳家军李子克、岳风参见！”
···
一道道慷慨激昂的呼喊声响起，形成声音的巨浪！
我此行真正目的，比武夺得神兵是假，密谋执行暗杀是真，这几年通过暗号、密信等手段，暗中召集着以前的一些岳家军部下，约定今日来此汇聚。
这些年来，曾经的岳家军中有许多人含冤而死，有许多人下落不明，他们都与我有着同样的深仇大恨。
因为种种原因，能到场的百不存一。
但这已经足够了，我们接下来将乔装打扮远赴鲁国，找机会取那卖国贼夏侯飞的项上人头！
16.
这时，一道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挤开人群，走了出来，朝着我抱拳道：“我也要加入你们的计划！”
是黄加。
“你不怕死？”我问道。
黄加扫视一圈周围的岳家军们，坦然一笑，“怕！但我更怕失去这次和诸位英雄并肩作战的机会！”
“好！”
我递给黄加一碗壮行酒，大家一起喝了。
我自认为准备得很充分，而且消息掩藏得很好。
但人算不如天算，山庄外面突然窜起火把的光亮，还传来了阵阵铁蹄声，有人急匆匆赶来报信，已经有数千名鲁国精兵包围了此地！
而领兵的，恰巧正是那卖国贼夏侯飞！
“消息走漏了？！”
我心中大惊。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
“罢了！”我摆摆手，稳定局面，“现在不是互相猜忌的时候，我相信大家！正好目标已经现身，也省得我们去找了！”
而后我将酒碗砸碎在地上，振臂高呼：“诸君！天下将倾！欲挽狂澜者请随我来！”
生死关头，所有人都响应号召，将酒碗砸碎，义愤填膺拿上了兵器，誓要与我同进退。
唰唰唰唰！
外面射进来无数利箭。
几名岳家军部下在箭雨中倒下。
而后那可恶的夏侯飞骑着马，带领一大批鲁国精兵闯了进来。
夏侯飞瞧见了我，先是诧异，而后止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些年派出这么多刺客去杀你都没成功，今天你总算要栽在我的手上！”
夏侯飞高坐在马背上，用当年我问过他的问题，居高临下大声问我道：“岳小涛！现在我是鲁国的神威大将军，称号里同样有个‘大’字，你我二人可还有区别？”
“哦，当然有！你所效力的君主死了，国亡了，家也没了！”
他洋洋得意自问自答起来，表情令人感到恶心。
我以手中宝剑遥遥指着对方，讽刺道：“呸，你这卖国贼！”
“呵呵，我本来就是鲁国人氏，不过幼时被宋国之人收养，身上流的可是鲁国的血！”夏侯飞冷笑一声，“而且，卖国贼也好过你这亡国奴！”
“谁能取这落魄的威武大将军的人头，我赏一百两黄金！”
夏侯飞给鲁国士兵们抛出了巨大的诱惑，下令全军出击！
“今日我必杀你这狗贼！”
我带领着当年的部下们浴血奋战！
“将军小心！”
一名部下飞身扑来，替我挡下一支暗箭，当场死亡。
“韩烈！”
我目眦欲裂，用获得的神兵宝剑一剑劈死缠斗我的一名有点武功，想要抢功的鲁国士兵，连着对方手里的长枪一同劈断。
随着战斗的进行，一位位昔日的兄弟在我面前倒下，就连结识不久的采花大盗黄加，也战死于此。
好似这白茫茫大雪，要死个干净...
“哈哈哈，能与这么多英雄豪杰一同战死，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黄临死之前放出这句豪言壮语，跪在雪地之中，大笑着气绝身亡。
他本来可以凭借高超的轻功逃离的。
却选择与我们一同战死。
他也是位值得人敬重的英雄豪杰！
我不断抹去脸上血水，满腔怒火，杀红了眼，本以为是鲁国那边得到了消息，派兵前来围剿。
却从夏侯飞口中得知，原来是贪婪的鲁国国君想要吞并碧玉山庄这个中立势力，一来继续扩张国家版图，二来好为接下来的北伐郑国做准备！
“难道真是天亡我也吗！”
鹅毛大雪飘零，我看着高坐马背，放肆狞笑的夏侯飞，看着周围同胞们的尸体，悲从中来。
17.
就在绝望之际，外面忽然传来鲁国精兵被冲杀的哀嚎声。
雪夜里，我看到一杆杆绘有鲜红“郑”字的大旗在风雪中飘摇！
大队郑国人马千里急行军，从外围包围了鲁国士兵！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郑艺不会！”一匹雪白骏马的马背上，一位披着红袄、风华绝代的少女嫣然一笑，“贱客，小乞丐来救你啦！”
郑国国君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同意阻拦鲁国这次行动，向碧玉山庄派遣精兵强将。
郑、鲁两国士兵短兵相接，但这批郑国士兵更加兵强马壮，将鲁国精兵连连斩杀。
郑艺不顾自身安危，带着一队亲卫军冲破鲁国士兵的封锁，赶来我身边支援。
“你...小乞丐？！”
我深感惊讶，瞧这架势，原来对方是金枝玉叶的郑国公主！
“没错，是我。”郑艺搀扶起了我，“一路上老是被你保护，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我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差点从眼睛里流出来。
有了郑国士兵的助力，我与岳家军们绝地反击。
“狗贼，拿命来！”
我借了郑艺的雪白宝马，拿着宝剑，追逐着那见机不妙立刻骑马逃离的夏侯飞。
风雪连天，两匹骏马接连跑出了碧玉山庄。
夏侯飞的马没有我身下的马跑得快，我追上那夏侯飞，在马上对敌，几剑便将他击落下马。
“夏侯飞！！！”
我跳下马去，扔了宝剑不用，对着躺在地上的这个狗贼拳打脚踢。
想当初我迫不得已背井离乡，遭受了无数苦难。
在狂风骤雨般的拳脚之间，我将这六年来的忍辱负重、提心吊胆，将我岳府上下所有人的冤屈，将我死去部下们的愤恨，将对君上、对国、对家的自责，将所有的不甘都发泄了出来。
我重又捡起了宝剑，朝在地上驱虫般爬行的夏侯飞步步紧逼。
“求求你放我一命！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堂堂鲁国神威大将军为了活命，竟像条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
“夏侯飞，你我二人之间真正的区别，在于你没有仁义道德，而我，是英雄豪杰！”
说完，我一剑斩下了这狗贼的头颅！
“啊啊啊啊！”
我迎着刺骨的风雪仰天长啸，终于出了这口隐忍多年的恶气！
18.
经历了碧玉山庄事件之后，我将黄加以及战死的部下们厚葬在碧玉山庄外，敬上数坛美酒，而后在郑艺的提议下，伴她返回郑国。
郑国国君仁义兼备、爱民如子，听完我亲口叙述的完整遭遇后，气愤无比，终于决定打破长久以来受鲁国威胁的被动局面，主动出击，命我领兵，择日进军鲁国！
出兵那天，郑艺身为公主，却是亲自在阵前为大军擂鼓，助长军威。
“我等你回来！”
郑艺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我知晓对方心意，郑重点头，“待我凯旋归来，便向国君提亲！”
郑艺羞涩地偏过头去。
我看向鲁国方向，嘴角噙着凶狠的笑容。
不久前，我以牙还牙，给鲁国国君送了一份大礼——一个木盒，盒子里装着他的神威大将军夏侯飞的项上人头！
三年过后。
我率大军胜利归城，百姓们夹道欢迎，我在鲜花与欢呼声中回到郑国宫殿，终于有底气向郑国国君提亲。
“他终究不是咱们郑国人氏！”
“君上，若是不对其加以掣肘，恐怕未来功高盖主啊！”
“宋国已然灭亡，岳小涛无官无爵，民间百姓素来爱戴公主，对这桩婚事也有意见...请君上三思！”
···
朝堂上，郑国群臣有着极大的意见。
“他不是郑国人氏，却可以成为郑国驸马！”
“功高盖主又如何，孤看得出他对孤的女儿是真情实意！”
“无官无爵，孤可赐官赐爵！且民间百姓既然爱戴公主，就更应该同意，数年前公主贪玩偷溜出宫，流落在外，期间多次遭遇险境，是被岳小涛给安全护送回来！”
“罢了，你们不要再进谏了。岳小涛乃当初宋国的威武大将军，此次又一举歼灭鲁国，功不可没，自然有资格配上孤的女儿！”
郑国国君力排众议，欣然允诺我与郑艺珠联璧合。
我重新有了国，也重新有了家。
成婚当天，举国欢庆、十里红妆！
入洞房时，郑艺调皮地换上了当初与我相伴时的那套乞丐服装，还缺了条袖子，还记得是为了替我包扎伤口所撕。
这衣服虽然破烂不入眼，却一直被这位高贵的郑国公主当做不可磨灭的美好回忆，小心珍藏在檀木盒中。
我忆起当初一路相伴的点点滴滴，眼眶微红，也是换上了一身朴素灰袍。
在床上，我捏着郑艺的娇俏下巴，对她说道：“男人啊，可是有毒的，小心给你肚子上叮个大包！”
郑艺“咯咯”发笑，“我知道！这个包，要十个月才能消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