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末。
名为“秋”的风今天依旧不停地吹，满庭落叶，便如乌鸫对已故之人的思念，泛了黄。
她在迷雾列车站前等了许久——即将迎来新生活的她或激动、或恐惧，彻夜难眠，她早早起床做了早餐，再把午饭装进那个曾装有蓝莓布丁的小盒子里。
等车来、等雾去，等身边的对灵使来来去去，她还是没等到那一紫一绿两名少女。
乌鸫虽很少出门，但院里的对灵使都认识乌鸫，除了那位像个街溜子的、用羞耻的“天才伐灵少女”称呼乌鸫的死宅男外，其他人都把乌鸫当虹副座的新徒弟，称乌鸫为“黑”——虽然她身上的学生制服是银灰色。
向路过打招呼的对灵使点头示意，乌鸫叹气，用白皙的手指挽起耳前漆黑的发。
她讨厌黑色，却又离不开黑色，就连无面留给她的面具也是黑色。
“哇——”
远远地听到惊呼声，乌鸫往前看，在砖铺的宽敞道路上，看到一名叼着切片面包奋力蹬自行车的紫发少女。
“噫——”
骑到乌鸫身边，她发出一丝微弱的悲鸣。而后她把车一丢蹦到乌鸫身边，用那双脏兮兮的小手不断在乌鸫身上摸索，摸得乌鸫蹙眉瞪大眼睛。
最后，终于从乌鸫书包里找到水的她脸色阴沉地拧开瓶盖，痛苦地用水把噎在脖颈里的面包冲进肚。
“得、得救了！”她弯腰双手杵着膝盖喘气，乌鸫往她那短裙摆里看一眼，默默脱下制服外套盖她腰后。
这孩子神经挺大条，秋天穿夏季制服就算了，还不穿安全裤。
“我——未来的凤凰院首座。”歇息够了，她把乌鸫的外套系在腰上，心有余悸地说着，“差点就被面包杀死了！”
“可恶！那块面包绝对是梦魇假扮的！”
「把外套还我」
看到乌鸫写的字，她紫眉一挑，掀起裙摆给乌鸫展示紫白条纹的可爱衣物：“不行！我出门忘穿安全裤了！会走光的！”
“……”乌鸫抿唇。
她用纸笔写「请检点一些」，想了想又撕去，犹豫半天不知道该写什么。
害怕走光却又会随意掀起裙摆给别人看，这院里就没个正常人。
“绿还没有来吗？那家伙居然也和我一样会睡懒觉吗？”
“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会成为对灵使。”——旁边传来绿那不带任何情感的嗓音。
背负褐色木剑的绿看了一眼紫，皱眉问：“你没带灵具吗？”
“啊！”紫拍脑门，“我忘了！等会儿，我打电话给老师让她给我送来……”
“虹副座出门了，你还有十分钟。”
“……可恶！我明明不想用灵力来着！”
这句话传到乌鸫耳畔时，紫已随风消失，只能远远见到那些她高速移动时卷起的落叶。
乌鸫歪头，疑惑地看着脚下的自行车，不太懂这种交通工具有什么意义。
“留存灵力以应对突发情况。”绿很喜欢为乌鸫科普有关对灵使的一切，她将背上的乌木剑取下，递给乌鸫看，“这是以从深层世界采集来的雷击木为原料制作的灵具，对灵有很强的抑制力。”
她握住剑柄，“啪——”地用剑身敲乌鸫脑袋，把乌鸫敲得抱头蹲下：“但对灵以外的东西没多少杀伤力。”
「你为什么打我？」
乌鸫快速写下这行字，再把本子按在绿面前，恨不得直接将字写在绿脸上。
绿沉吟，说：“听说敲人脑袋，可以把人点醒，说不定能让你改变主意，成为对灵使。”
「我不要！」
乌鸫生气地在末尾写上一个感叹号。
“那你可以快点结婚生子吗？把你的天赋遗传给有用的人。”
乌鸫唇动、张嘴。
如果她能发声，她要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这个绿头发的女人。
但她是哑巴，所以她只能生闷气，独自走进迷雾列车坐下。
今天是她入学第一天，她快要迟到了。
绿不依不饶，坐在乌鸫身边劝说：“我不明白你父亲为何不愿让你成为对灵使。”
“他自己也是一名出色的对灵使……”
见到潦草的「怕我死了」这句话，绿偏头，看向窗外叫喊着“等等我”的紫发少女：“在这个都市里，不怕死的人都死了……没人不怕死。”
乌鸫不写字，绿也不再发声。乌鸫看着车窗玻璃反光里的自己，绿则望那名险些被列车门夹住裙摆的紫发少女。
“你们两个！”紫似乎读不懂气氛，恼怒地把她怀里的兔子人偶摔在乌鸫与绿之间，“居然不等我就上车了！”
“我们没必要为你自己的过失承担后果。”绿说话一板一眼，总带点教育人的味道，“让你当对灵使的人脑子一定坏掉了。”
“哈？”
紫震怒，她拿出手机猛戳，在几声铃响后，听筒里就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咋了？又想要我带啥伴手礼？”
“老师！绿骂你！说你脑子坏掉了！”她恶狠狠地盯着脸色平静的绿，用恶狠狠的语气念着常出现在小学生口中的、恶狠狠的台词。
“……我很忙的。”
“忙着喝酒吗？”
拎着酒瓶坐天台上的成熟女性一愣，下意识地把酒藏进身边的色彩里：“别闹，时钟院这边出大事了，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有正经事你再打电话给我，其他事你发群里。”
“出啥大事？”紫撇嘴，她翘腿坐列车沙发上，左手揣手机，右手拎着马尾，用紫发抽打绿那双被棕色厚棉袜包裹的双腿，“时间老头总不能死了吧？”
“……”
虹沉默，紫呆住，绿皱眉。
“这事别传出去。”过了许久，在微弱的噪声里，才传来虹严肃的嗓音，“南天对灵院已下令封锁消息，你把你那张嘴管严实了，不然我让蓝和靛用舌头把你嘴堵住。”
“我……我只是随便说说。”紫缩脖子，但她缩不下她那颗好奇心，小声问，“那老头不是号称「南天之盾」吗？怎么会……”
“对灵院那边还在调查，时钟院首座时钟座牺牲，副座出任务还没回来，这边没掌事的人，我得等他们院的副座回来才能走。”
虹皱眉眯眼。
她和时钟座关系不错，那老头靠着梦核「25：00」经常进上层世界偷酒出来，有空她便会来找这老头磕瓜子，讨两口酒喝。
当她听到时钟座惨死家中时，她也惊愕不已——小老头脑袋是块时钟，无论受了多致命的伤，他都可以拨动时针，通过「逆时回转」将身体倒回至未受伤前的状态。
哪怕将他时钟脑袋击碎，只要附近有钟表存在，他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复原……他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之躯”，除非……他自己想死。
绿起身想抢过紫的手机询问详细状况，紫连忙将手机举起，喊一声“好的老师！那我挂了”以后一脚把绿踹开。
“绿！”她把手机护在怀里，面露正色，“知道太多东西对咱们没好处！咱们能知道的事，老师会主动告诉咱们的。”
“是吗？”
绿有些不安。
南天对灵院在百年前镇压「绝灵刃」一役中折损了大半对灵使，从此一蹶不振。现在又有一名梦核解放者莫名牺牲……
“紫，你不觉得，从四年前那场黑雾出现以后，灵态事件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吗？”
“……好像是哦。”紫点点头，“人偶师，好像也是那次黑雾之后才出现的吧？蓝靛她们也是被那个黑雾弄成这样子的。”
“黑雾能赋予人可怕的灵力。”绿话锋一转，突然说，“等人偶师的事结束后，我想去黑雾出现的地方看一下。”
“有病吗？”紫嘴角一抽，把双马尾当绳子用，勒住绿雪白的脖颈，“听说去过那地方的人全疯了呀！对灵院甚至决定将那地方评为灵了！像绿这种虽然很努力但没有天赋所以努力了也没什么用的三流对灵使去那种地方一定会疯掉的！”
“紫，你不会说话。”
“哈？讲得好像你会说话一样……”
她们的话题很有跳跃性，莫名其妙的就开始互相人身攻击：紫骂绿笨，绿骂紫对A。
真正不会说话的乌鸫融不进她们的喜怒哀乐里，热闹都是她们的，她什么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