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一中。
由于灵的存在,中层世界的教育机构不得不抛弃“教育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选拔”这种先进理念,转而采用上层世界“教育的目的只是为了教育”这类落后的、不利于管理与发展的理念。
所以这里虽同样有考试及各种评测,但学校更注重对学生的身体与心理素质培养。毕竟,即便中层世界与深层世界间隔有作为缓冲区的下层世界,但心术不正者仍能听到深层世界某种存在的呼唤,从而堕落为危害社会的灵。
因此,当那名戴着眼镜的女教师说出“这两位是从其他学校转过来的学生,以后就是大家的同学了,大家要和她们好好相处哦”时,讲台下的学生并没有在象征性地鼓掌后继续低头与习题对弈,而是欢呼着、用各种各样的词表达自己的热情:
“她的皮肤好白呢……”
“吔——她头上那个面具好帅!哥们也要整一个!”
“你说那面具是不是那种会说‘要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吗’的东西?”
“那玩意儿一般不都是宝石吗?”
“啊?不应该是那种白毛红眼狗不像狗猫不像猫的可恶东西吗?”
……
他们七嘴八舌、他们胡言乱语。乌鸫不太喜欢被围观,所以她抿唇蹙眉,小小地后退半步。
站在她身边的紫发少女则和乌鸫相反,她双手叉腰,猛吸一口气,娇声喊:“安静!我要自我介绍了!”
她转身,纤细的食指点在触摸屏上,用歪歪扭扭的丑陋字迹写自己名字:“我叫紫!今年十五岁!虽然我年纪小了些但因为是天才,所以和你们在一个班!”
她大言不惭地说胡话,说她的兴趣爱好是吃和睡,说完再强硬地把身体紧绷的乌鸫拽到她身边:“这只……不对,这位是小黑……不是!她叫乌鸫!”
她想写乌鸫的名,捏着下巴想了会儿,突然问:“你名字咋写来着?”
“噗、天才……”
“哈——”
台下有学生捂嘴偷笑,她恼怒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笑话她的男生:“不准嘲笑我!你很没有礼貌诶!”
她怒视对方一眼,再偏头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女教师:“老师,那几个男生欺负我。”
“啊……”教师也在笑,笑容和蔼,“紫同学很活泼可爱呢!他们几个是班上的捣蛋鬼,紫同学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教师轻轻嗓子,对看向她的黑色短发少女点点头,再向其他学生说:“大家安静一会儿——”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乌鸫同学不能发声,她会写字和大家交流,还请同学们多照顾一下乌鸫同学哦!”
乌鸫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指尖,写着比紫漂亮不少的字:「你们好,我是乌鸫,十七岁」
她回忆着紫刚刚的自我介绍,继续写:「爱好是蓝莓布丁……」
“那叫喜欢的食物,不叫爱好!”站乌鸫旁边的紫忍不住提醒,“写你喜欢做的事!”
乌鸫发呆,歪头眨巴眼睛,写:「爱好是吃蓝莓布丁」
“……呆子!”紫小声骂。
但其他学生却觉得乌鸫可爱:“诶!乌鸫同学很有趣呢!”
“是哑……不能开口说话吗?感觉好可怜……”
“乌鸫同学!对面那条街上有甜品店哦!放学以后一起去吗?”
……
学生们的热情,对独居已久的乌鸫来说像洪水猛兽。她表情麻木地往紫身后缩,企图用紫那贫瘠娇小的躯体挡住自己。
“大家的热情乌鸫同学已经感受到啦!同学们还是克制一下,不要吓到新同学哦!”女教师及时解围,她用手轻轻敲教室门,提醒学生安静,再指着敲上挂钟,“现在是上课时间,大家不要影响到其他班的同学,老师也会被教导主任批评的。”
“紫同学、乌鸫同学,你们就去那里坐吧。”教师指向教室后方空着的桌椅,她已事先通知值日生会有新同学到来,所以桌椅都已被擦干洗净,课桌抽屉内摆放着教科书以及……
班上同学准备的小礼物。
“好,我们开始上课吧。要参加数学科目竞赛的同学请认真听哦!二重积分求面积和三重积分求体积是必有题目……”
木质的桌椅、透着阳光的窗、教师讲课的嗓音、笔尖与纸摩擦的轻微声响、窗外球场上的呐喊……
这属于普通人的一切,莫名让乌鸫恍惚,好像她以前曾经历过这些东西。
但若仔细追忆,她那早已风化的记忆却只能捞出与白色空间有关的沙,她无比确信,自己从小就待在那个每一天都有人因灵态实验死亡的地狱里。
直到有荷枪实弹的人冲入那片空间;直到银发少女带着她在火焰与混乱中逃向地表;直到银发少女被人抓住,然后……乌鸫记忆里就只剩那片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寂静黑雾。
她牙齿轻咬,强忍着头疼与呕吐欲在教室的点名声中走上讲台,在触摸屏上写下函数的解析式,再于他人的掌声中默默走回紫身边坐下。
“乌鸫同学在转校前学习很优秀哦!而且乌鸫同学在料理、运动方面也有不错的成绩,大家可要多向乌鸫同学学习呀!”
“好厉害!”
“长得漂亮而且什么都会,她不会是上层世界来的大小姐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上层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来我们这地方。”
他人的称赞,乌鸫听不到。
她愣愣地盯着自己双手,两条柳叶的眉轻轻挤向内侧。
为什么,我会写字?
她抬头,盯着触摸屏上的函数看。
为什么,我会知道那些记忆中从没接触过的知识?
可能是教室里的窗户开得太大,风吹来,她突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怎么啦?”
教师的讲课声总叫紫忆起儿时睡前的童话书,她捂嘴打着哈欠,半眯着眼睛看身旁黑发少女那张麻木的脸:“身体绷这么紧,不习惯吗?”
乌鸫摇摇头,她再怎么追忆,也追不回那被她刻意忘却的过去,仅会徒增烦恼。她轻轻呼气,转移注意力,写字问紫:「绿?」
“那家伙大概在找人偶师的线索吧?”紫满不在乎地趴在课桌上,用碳素笔在纸面画绿抽象的脸,“别担心她啦!她对付怪谈级的灵,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还有当地灵监局、伐灵局、管理会以及私人事务所协助。”
“再说对灵使的工作不是去找灵,把灵祛除后就走人这么简单。要和当地管理人员对接、评估灵的危害性与可利用价值、制定对灵方案……总之很复杂。”
谈到对灵使的工作,紫脸色复杂地瞟了乌鸫一眼:“蓝和靛在群里说,你之前在列车上踩爆了一只灵,你如果是对灵使,你已经被押进食堂吃谒灵花制作的糯米团子了。”
“在尚未调查清楚某个灵的特点前,以暴力的方式将其驱除可能会导致很多问题——如果那只灵是吞噬各种疾病的灵,你把它踩爆后,会导致疫病爆发。”
满意地看着自己画的、不能称之为人的肖像画,紫提醒乌鸫:“列车上那只灵抓走不少乘客,如果不是它还剩半截身子,蓝和靛恐怕无法跟着它找到那些受害者。”
“那些人很可能会饿死在地下室里。”
乌鸫沉默。
她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那东西很恶心,就把它踩爆了。
“你不想成为对灵使的话,就不要掺和与灵有关的事哦!你保证自己安全就行,不然会好心办坏事的。”
乌鸫点头。
“不过这次是例外!”紫突然神秘兮兮地说,“我有预感,绿那只眼睛虽然很厉害,但她一定找不到人偶师!就是不知道……”
紫把脸贴在课桌桌面,压着自己的马尾,对乌鸫笑:“小黑能不能找到呢?”
乌鸫蹙眉。
她模糊地感觉……紫好像知道那个人偶师躲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