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向其他对灵机构汇报完工作，已是风静夜停鹊，云眠枝挂月的午夜。
“辛苦了。”
离别时，九科长不断向绿行礼：“抱歉啊！局里规矩多，这边没办法请各位吃饭了。”
“不过各位在委托期间产生的食宿费用，可以凭小票报销……”
“哈？你一年的工资算上各种福利有我们出一次委托的费用高吗？”
紫很不礼貌的打断九科长，揪起她脖颈上的淡紫色围巾炫耀，神气十足地说：“关键是你们的态度呀！那个处长你明天回去把她换了！不然以后城里出灵态事件，你就用你们局里的人命去堆吧！”
紫这句话很难听，但事实就是如此。
灵监局在刚发现人偶师的踪迹时便已联系凤凰院，请凤凰院派遣对灵使处理。结果伐灵局的人非要掺和，自行组织了两支伐灵小队，携带特种弹药前去讨伐人偶师。
然后，他们被丝线控制，脸色恐惧地看着自己把枪口对向身边的战友。
想起这事，九科长头疼挠脑袋：“毕竟去年出过那种事啊！希望你们能理解一下……过段时间应该就平息下来了。”
去年，南鱼院封号为「灰烬余孽」的伤核解放者于南鱼城执行某件委托时堕落暴走，于都市商业区内将寄宿在其体内的伤核「灰烬城」解放，导致数千名无辜居民被从天而降的大量灰烬活埋……
自此事件之后，其他对灵机构开始尝试培养普通人作为对灵使，来替代对灵院里那些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然而，人类现有的大部分武器都是为了对付人类本身而设计的，反粒子弹头可以轻松将一整座都市炸成灰，却难以伤害到那些行走于深层世界中的灵。
“对灵使在城中堕落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也不知道上边怎么想的……”九科长叹气，他从兜里掏出烟，想了想自己现在还穿着制服，又把烟放回去。
“我送各位去车站？”
“我要去找人偶师。”绿摇头，“你送黑和紫回去。”
“现在都凌晨两点啦！”紫摇头晃脑，晃得她那两条细马尾四处荡，“小绿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我不放心啦！小黑呢？”
乌鸫眨眼，抬起本子写：「我也留下来吧」
“那就辛苦三位小姐了。”
九科长再次鞠躬道谢，提醒绿：“嫌疑人暂时还没发现她已被我们局和管理会的人跟踪监视，各位行动的时候还请和我打声招呼，我们会尽力配合各位。”
“行啦、行啦！我们要去吃烤肉啦！”
不耐烦地把九科长赶走，紫抱住绿的手臂，两眼放光央求：“咱们去吃烤肉吧！”
“你自己去不可以吗？”
“那样很没意思啦！而且小黑又是个哑巴！很没意思的！”
站在旁边的乌鸫听了，很不开心地把本子垫在紫背上，用力写：「不准说我是哑巴」
“小黑说她要请你吃芭菲！”
绿舔嘴唇。
她整齐且洁白的上牙轻轻咬住自己湿润的下唇，停在原地犹豫。
“但是……”
“放心啦！那啥科长不是说人偶师正在被人监视着么！有紧急情况的话他会联系你的！”
“我……我不是再被蛊惑的。”绿闭眼用力摇头，想把芭菲的影子从自己脑海中晃出去。
“那行吧！”紫眼珠子一转，抓住乌鸫手腕，拉着乌鸫往商业街的方向走，“走！小黑，咱们不要她……我要吃猕猴桃味的！”
“我……！”绿抿唇跺脚，那属于芭菲的香甜不愿从她的忆海中淡去，她便成了芭菲的傀儡，被控制着、捂着小腹小跑向同伴的背影。
然后，路边长出酒鬼的商业街上，多了三名少女大小不一的脚印。
虽是深夜，但商业街依旧热闹——从落有枫叶的门店路过时，仍能透过磨砂的落地窗，听到仙贝音乐咖啡厅里的世界级美声。
对门的雪饼会员制餐厅也没有打烊，两名身着西服、肩上披一条白毛巾的男子正微笑着用优雅的手势招揽客人。
而坐在烧烤店里的乌鸫，也终于从紫发在群里的照片上，看到了自己脸上的荧光字迹。
她左脸的“正”字与右脸的“￥50”是如此的奇妙，画龙点睛般为乌鸫那无神的双眼与麻木的脸庞平添上几分色气。
靛：小黑好变态哦！
蓝：小黑！我转了你5000呢！回去可以用小黑100次呢！
赤：收费不太好吧？那不成援气少女了吗？建议免费。
虹：你们不睡觉吗？
赤：@虹畜生！老娘在替你上班！
身为大师姐的赤和虹关系很好，若有机会，她便要想法设法的在群里出言不逊，顶撞她的恩师。
然后，她便会被虹剥夺发言权，对着发光的电脑屏幕干瞪眼。
蓝：@虹老师，下次可以试试不禁言赤姐，故意不理她，这是放置play呢！
紫：那样做赤姐会暗爽的。
虹：你们能多学学橙，按时休息吗？
蓝：蓝和靛已经休息了呢！
然后，群里便多出一张照片：一只涂有淡蓝色甲油的小手，还有白皙手指间晶莹的丝线。
虹：@蓝@靛，以后不要在群里发这种图片。
绿：@虹，老师，提问。
虹：请问。
绿：人偶体内残留的灵力波动和之前不同，有换人的可能吗？
虹：控制人偶的方式相同吗？
绿：相同。
虹：未解放的灵是有可能转移到其他人手里的，你只要抓住灵就行，使用灵的人交给灵监局处理。
虹：灵监局的人有为难你们吗？
正在用夹子将培根放在烤架上的紫见到这句话，立即抱起手机猛戳。
紫：有个和您一样又老又丑的坏女人不给我和小黑进现场！
「紫已被群主虹禁言十分钟」
黑：老师！你不能这样对你的爱徒！
虹：@紫，不要抢别人的手机。
“哼！”紫轻哼，悻悻地把手机丢还给盯着她看的乌鸫。
虹：@紫@黑，出任务经常要和其他人打交道，为人处世方面你们多跟绿学学。
乌鸫眨眼。
她记得自己只是在凤凰院暂住来着，这话怎么说得好像她已经是凤凰院的对灵使了。
虹：@绿，你多照顾一下她俩。
绿：好的，老师。
乌鸫没发消息。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再轻抓自己额前的齐刘海，学着紫的样子向虹告状。
黑：@虹，绿脱我鞋子，还在我脸上写字。
虹：打情骂俏的事不用向我汇报。
黑：……
绿：@黑，小哑巴。
乌鸫生气。
她握拳瞪向身边的绿发少女，对方轻蔑地瞟了她一眼，问：“芭菲呢？”
乌鸫没好气地指向自己右脚。
紫厚颜无耻穿别人衣服的行为，乌鸫学不来。她仍穿着一只鞋，一瘸一拐地走，把白袜走成灰褐色。
“好脏。”绿嫌弃移开视线，故意捂鼻子，“好臭。”
乌鸫气极。
她无法发声，也做不出强烈的生气表情。
所以她只能闭眼用力深呼吸，生闷气。
“我去买给你们啦！”紫从椅子上跳下，警告乌鸫不准偷吃她的培根后，她“嗒嗒”地往外跑，“小黑这个样子自己跑出去会被别人当作卖花的拖去挣钱的！”
乌鸫被气得咳嗽。
她咳不出声音，所以她那副样子有些滑稽且……可爱，让绿忍不住往群里发字。
绿：@虹，老师，还有一件事。
虹：说。
绿：黑的脚趾确实是弱点。
虹：说了打情骂俏的事不用向我汇报。
虹：@绿，其他弱点试了吗？**和**还有**都试一下。
蓝：小黑的弱点都好变态呢！全都被屏蔽了呢！
……这群人脑子都有病吗？
乌鸫幽幽地看了绿一眼，她手指停留在“退出群聊”的按钮上，犹豫良久，最终她还是被虹一句“别急，回去的时候我带北天仙女城的布丁给你”挽留，很不情愿的发了一个“好”字。
“黑为什么喜欢吃布丁？”
把紫的培根夹进自己盘子里，绿盯着正在充电的暖宝宝思考，最后赴死把辣椒末撒培根上。
「你为什么喜欢吃芭菲？」
乌鸫反问绿。
她指了指绿的小肚子，再指向暖宝宝，提醒绿不要吃辣椒。
“没关系。”绿摇头，“反正待会儿要吃芭菲，疼就疼吧。”
“至于为什么喜欢吃芭菲……”把乌鸫碗里的牛肉片夹到自己盘子里，绿平静回答，“我进入凤凰院以后，橙和黄请我吃的东西就是芭菲。”
“我离开上层世界后，上层世界那边把我的个人信息注销了。我在中层世界捡垃圾的时候又被管理会的人赶出城。”用筷子扒拉着碗中食物，绿陷入那温暖的回忆中。
“那会儿黄还活着，我在城外快被冻死的时，被回院里的橙和黄捡到，把我安置在凤凰院里。”
「为什么要从上层世界离开？」乌鸫蹙眉把自己的碗从绿身边移开，警惕地盯着绿的双手。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过，进中层世界以后，我倒是明白‘想做的事情’和‘能做的事情’以及‘必须做的事情’是有区别的……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吃布丁呢！小哑巴。”
绿用一只手撑着脸，歪头打量乌鸫：“我只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你是无面的女儿。”
为什么喜欢吃蓝莓布丁——这个问题对乌鸫来说很复杂，得追溯到那片白色空间还未被黑雾摧毁的过去。
但也很简单，简单到乌鸫只用写下「姐姐带给我吃的」这句话。
和被囚禁在白色空间最深处的乌鸫不同，名为“百灵”的银发少女偶尔可以外出，她会带进一些外边的物品给乌鸫：糖果、零食，还有蓝莓味的布丁。
“姐姐……你姐姐呢？”
乌鸫没写字回应，只是对绿露出一个微笑。
但绿的观察很敏锐，她从乌鸫轻颤的指尖里捕捉到了乌鸫姐姐的命运，所以她岔开话题，小声说：“抓住人偶师以后，我带你去北天仙女城？”
「她们说你满脑子都和委托有关」
“有吗？”
绿把啃光的鸡腿骨夹进乌鸫碗里，说：“我只是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而已，带你去仙女城吃布丁也算我能做的事。”
乌鸫咬唇。
也许是乌鸫到了青春期，或许是她太缺爱，她总觉得绿这句话……有些不对劲。
她双手轻拍脸蛋，把那如开春桃花般的羞涩思绪拍走，再把碗里的骨头丢进脚下垃圾桶里，写：「不要往我碗里丢垃圾」
「口水，脏」
“……”
意识到这个行为确实有些不妥，绿雪白的脸颊上多出一抹被碳火光芒掩盖的羞红。
她偏头，留给乌鸫一张侧脸，小声骂：
“哼……”
“小哑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