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白鹭施暴的女生,是被「明瞳」吓跑的。
绿大概能猜到白鹭经历了什么——校园暴力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下,屡见不鲜。
从“放学后别走”的皮肉之苦,到名为“盒武器”的心灵之痛,人类从漫长历史中学到的、最不缺乏的手段就是对付人类本身。
绿推开窗,轻松翻进白鹭卧室,静静站在窗口与白鹭对视。
“你……是谁?”
周末依旧穿着学校制服的白鹭慌忙将木十字架藏到身后,警惕盯着绿。
“南天对灵院凤凰院镇压者——绿。”绿靠窗偏头,对楼下另两名少女眨眨眼,“是你们口中的……”
她双手环住自己丰满的胸部,闭上左眼,仅用右瞳打量白鹭:“对灵使。”
白鹭浑身一颤,右手紧紧抓住身后的十字架。
她抓得如此用力,以至她手背轻筋凸起,整条手臂微微颤抖。
“你制作的人偶,除了你的家人和名为‘黄鹂’的女生外,应该没有了吧?”
“他们不是我的家人。”
白鹭胸口不断起伏,她被紧张与恐慌抽去血色的苍白嘴唇微张,不断吐气。
提到“家人”一词,她好像很生气,但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没有放声嘶吼,仅是咬紧牙齿,从缺钙而参差不齐的牙缝中挤出低沉的音调。
“是吗?无所谓。”绿靠着窗,她及腰的浅绿发从窗口垂下,垂在一盆多肉盆栽旁,随风招摇。
“我的目标是人偶师,能把它交给我吗?”
人偶师并不是指某个人,而是指那个可以控制他人的木十字。
所以绿没有对白鹭出手,只是用平静的语气,与白鹭聊天。
“……连我最后的反抗手段,你们也要剥夺吗?”
回应绿的,是一双饱含恶意的眼眸和颤抖的声音。
“那不叫反抗。”绿轻轻摇头,“你不过是在加害他人罢了。”
“加害?”白鹭嗤笑,她低头,目光透过稀疏的刘海,冷冷盯着绿。
“我被他们欺凌的时候,你怎么不跳出来说这话?”
当她坠入痛苦的深渊时,她曾对岸上的人投以求助的目光,换来的,也不过是愈加剧烈的疼痛罢了。
“凭什么他们能好好活着,我却要遭受这种罪?!”
白鹭记得那副画面,记得她在便利店挥洒汗水,汗水落地成钱,然后……钱被那些混蛋从她口袋中夺走,拿去甜品店里挥洒。
白鹭深呼吸,话音轻颤,双肩微抖。
“我比其他人低劣吗?我活该受这种罪吗?”
她紧紧攥住裙摆,把那件沾灰染渍的银灰色短裙,攥出熨不平的皱纹。
“所谓的对灵使,也不过是些仗势欺人的畜生罢了!”
这话刺耳,绿却仍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她往旁挪步,让午后金色的阳光,从窗口斜落进这间简陋的卧室:“我不明白。”
她轻念这句她曾说给乌鸫听的词:“我不认为都市无药可救到对弱者视而不见的地步,我不明白,你为何宁愿用灵来加害他人,却不愿向管理会阐述你的痛苦。”
“管理会?”白鹭突然笑,她指向客厅,指着某个被丝线挂在墙上的中年男人,“喏,那里就有一个管理会的人,要我把他介绍给你吗?”
“原来如此。”绿点头,她把右手搭在窗口,隐晦地做了个手势,让隐藏在对面高楼某个房间里的狙击手与观察手等候她的指令。
.338口径的枪弹对付不了灵,但用来对付操控灵的人类,不成问题。
“你认为所有管理会的成员都是像那个人一样的人吗?”绿没有安抚白鹭,她那一本正经的语气,更像是在参加某场辩论会。
“我从未伤害过你,你又为何说我是仗势欺人之辈?”
“你现在……”白鹭开口。
绿打断:“我现在是在阻止你伤人,不是在伤害你。”
白鹭愣住。
她没有社交圈,她很少与她人对话。她抿起唇,犹豫半天,仍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绿。
“不过,我不算是来阻止你的。”绿试探性地向前挪步,见白鹭没什么过激反应,她开始缓慢靠近女生。
“我是对灵使,我是来阻止灵的。你不是灵,所以……”
“……别过来!”
白鹭回神,发现绿已近在咫尺,她尖叫想逃,绿立即跨步上前。
“所以,我是来救你的。”
白鹭愣住,手里抓着木十字。
绿站定,手里抓着白鹭手腕。
然后,绿把一个装有烤焦饼干的小袋子拎在白鹭面前,小声说:“我用这个和你换,是我自己烤的。”
白鹭咬牙。
她抓紧十字架,松开,又再次抓紧,最后再松开,重复这个动作多次,她才用憎恶的、带有的哭腔的语气问:“那……那几个混蛋……”
绿呼气微笑。
看来,这一次不用靠战斗来解决问题了。
“比起这个……”绿把饼干放进白鹭手心,闭上右眼,用正常的左眼看着面容憔悴的白鹭,“我更想听见你问管理会那边会怎么处置你。”
“我……”白鹭紧张,绿便摊开双手,轻轻把这名比她要年幼一些的少女拥进怀里,“管理会那边我会替你求情的。”
“抱歉,我来晚了,如果我能早一些找到你,你也许不会做出这些事情。”
绿左手轻抚少女后背,右手食指翘起,用涂有绿色甲油的指尖,温柔地将白鹭颊侧凌乱的发丝挑至白鹭耳后。
“不过,还请你记住……”
绿的嗓音带上一丝严肃:“无论如何,你所遭受的痛苦,都不能成为你向他人施加痛苦的理由。”
“那些欺负你的人,惩戒他们的,应是他们犯下的罪,而不是你。”
白鹭的卧室在二楼,楼下的乌鸫听力好,能隐约在瑟瑟的秋风里,听到绿的嗓音。
她歪头、困惑,写字问紫:「绿几岁了?」
“她说她十七岁。”紫数着指头算,“赤姐二十六岁,橙姐二十二……绿今年十九!哇!原来绿已经是超过十八岁的老太婆了……”
紫的怪叫声很大,所以有一块烤焦的小饼干从二楼窗里飞下,精准地砸在紫脑门上。
之后的时间里,绿仍陪白鹭在屋里说话,紫盘腿坐在刻有奇怪符号的圆盘上,抓蚂蚁往乌鸫鞋缝里放。
乌鸫单脚站立脱鞋,把鞋子里的蚂蚁倒在紫头顶后,她在紫“呜哇哇哇”的怪叫里写字问:「原来对灵使的工作是这样吗?」
“绿的工作是。”紫咧嘴,照着镜子把她头发里的蚂蚁挑出来,“正常来说,对方是普通人的话直接把灵抢走就行。”
“如果对方已被灵扭曲成怪物或者和灵融为一体,那就打它一顿!再把灵抢走!”捏住一只蚂蚁抽鼻子嗅,紫好奇往乌鸫鞋子看,“小黑,为什么你的脚是谒灵花味的,不是鞋油味?”
「恶心」
乌鸫写下这两个字,瞪紫一眼。
“你是不是往鞋子里撒香水了?还是撒谒灵花了?”紫指指自己的小皮鞋,“我每次闻自己脚趾都是酸酸的鞋油味诶!”
「恶心」
紫眉毛一挑,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将她那条豆豆眉挑起来的:“你再骂我,我就把老师的臭袜子塞你嘴里,把她的脚气传染给你!”
乌鸫懒得理紫。
她身轻如燕地爬上二楼的窗,扒窗台上往里望。
在望见一名她不认识的女生和绿紧紧坐在一起,还把脑袋靠在绿肩头时,乌鸫动作一僵,用她无神黝黑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绿。
“那只是我的同事。”绿仍在和女生聊天,为女生介绍从窗台探出半颗小脑袋的乌鸫,“她喜欢吃蓝莓布丁,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
绿故意在“小哑巴”这三个字上加重语气,乌鸫生气,就这么挂在窗口,瞪着绿。
绿眨眼。
她先扬起光滑白皙的下巴想了想,再把身边的女生揽进怀里,偏头看乌鸫的反应。
见乌鸫扒住窗台的十指越来越用力,把窗台抓出白痕,绿好像明白了什么,半眯着眼睛把右手拢在嘴边,似要呼喊,却又不出声,只是无声地比嘴型给乌鸫看:
「小——哑——巴——」
乌鸫的小脑袋缩回去了。
“哼……”
绿得意轻哼,她轻拍白鹭肩膀,小声问白鹭:“我给了你饼干,你现在可以把人偶师交给我了吗?”
她不打算从女生手里抢,她要女生自愿交给她。
女生稍作犹豫,点点头,把木十字递给绿。
然而,就在绿即将握住木十字时,一只巨大的拳头突然打破墙壁,直直轰向坐在女生身侧的绿!
用力把身边的女生推开,绿双手护在胸前,挡住砸向她胸口的巨拳。
绿体重太轻,地板又太光滑,她被轻松打飞,后背重重撞击墙壁,撞落三两簇墙灰。
终于出现了吗……
绿咳嗽一声,眯眼望向袭击她的庞大身影。
真正的……人偶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