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要早不少。
刚入冬半月，冰冷的白花便迫不及待地开满了整座都市。
雪不大，但下不停，在地上积厚厚一层。
往无人扫雪的地方走，能把小腿没进雪里。
街上行人，此时大多戴上了针织的帽子。
人类是高等动物，像青蛙、蛇那般在严冬里冬眠，人类是不屑于做的。他们顶着风、迎着雪、踏着月光落下的影，在加班——应该说实现人生价值。
乌鸫从某种意义上已不算是人类，她不用上班，所以她裹围巾、戴宽松贝雷帽，站在路灯下，好奇看那些低头走的行人。
她穿着凤凰一中的冬季制服：呢绒外套，针织衫，超过膝盖的裙摆，还有厚棉袜。
皮鞋，也是加厚高邦的。
她被风吹得苍白的双手中捧着一块烤芋头，芋头很烫，她不断掂量，往掌心吹气，吹出一团又一团热气。
“久等啦！”
等到掌中芋头被她啃去一半，她终于等来了紫的声音。
绑着双马尾的紫发少女没有戴帽子，雪往她发丝中落，再被她的体温融化，又被寒风冻住——她的头上结出一层薄薄的霜。
“好冷！”
叼着一块鸡排跑到乌鸫身边的紫发少女不停跺脚。
乌鸫眨眨眼，低头看紫很容易露出胖次的短裙和及膝的小腿袜。
紫体内有灵力，可以消耗灵力产热，所以她不用担心自己患上低温症，也不怕肌肤被冻裂坏死。
只是单纯觉得冷而已。
「去干什么了？」
把本子垫灯柱上，乌鸫好奇写字问紫。
距离人偶师事件结束，已过去半个月。
乌鸫继续回学校上学，过着普通而又无聊的日子。紫不想学凤凰院里的课程，就以照顾乌鸫为由，跟着乌鸫跑进凡人的学校里睡觉。
绿没查到太多与人偶师有关的东西，放弃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凤凰院里训练。
“有几个小雏男向我告白来着。”紫偏头，右手轻拨脸颊旁的紫发，搔首弄姿。
“被我狠狠地羞辱了呀！”紫很兴奋。
她把小男生告白的台词悄悄用手机录下来，说等明天要用校园广播播放，让那几个男生社死。
“蓝和靛还没到吗？”
乌鸫点点头，小小地啃一口手里的芋头。
没有布丁好吃。
天鹤院那边的事务，蓝靛昨天已处理完。
她们在群里说今晚会到凤凰城，让乌鸫来凤凰城里的车站接她们。
又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蓝和靛，倒是等来一名绿发的少女。
「早上好」
乌鸫把本子抬在头顶摇，和绿打招呼。
“现在是晚上。”绿瞥了乌鸫一眼，见乌鸫和紫挨得很近，便不自觉地蹙起芽绿色的眉。
绿休息得很晚，她回宿舍时，乌鸫已经睡了。
绿起得也很早，她出宿舍时，乌鸫还躲在被窝里，双腿夹着枕头。
算下来，她与乌鸫倒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在等蓝靛吗？”
乌鸫点点头，歪头想了想，把手里的半颗芋头递给绿。
“不要把自己吃过的东西随便给别人。”绿瞥一眼芋头上属于乌鸫的牙印，摇摇头教训乌鸫。
乌鸫眨眼睛想了想，这个行为确实不妥。
有口水，脏。
她刚想把手收回来，一抹靛色的身影突然在她身边出现，迅速叼住她手里的芋头，跑了。
是靛。
她依旧穿着那身靛白两色的洛丽塔裙，头顶上那根ღ形的呆毛，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小黑！小紫！还有绿姐！蓝回来了呢！”蓝发少女站在靛身边打招呼，她头顶同样有根ღ形呆毛，蓝色的。
“唔、唔！”靛哼出可爱的鼻音，拔出嘴里的芋头，“大家来接靛，靛很开心哦！”
“我只是路过。”绿有些不近人情，确切说，她好像对蓝靛抱有某种敌意——她死盯着靛手里的芋头，眉毛紧紧蹙在一起。
而靛注意到绿的目光，则挑衅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乌鸫留在芋头上的痕迹。
绿捂嘴，后退两步。
她觉得有些恶心。
“小黑！蓝也想吃烤肉呢！”
“小黑！靛也想吃芭菲哦！”
她们往乌鸫身上蹦，一前一后，把乌鸫夹在中间。
乌鸫本想把双子推开，见到绿握紧拳头的样子，她就放心大胆地抱住面前的蓝，眯眼对绿笑。
乌鸫心眼小，她记仇。
然后绿就不搭理乌鸫了。
绿、蓝、靛、紫、黑，五名少女走进迷雾列车。
通往凤凰院的白色列车里今天同样没人。
蓝靛似乎已经忍耐了很久，身边都是熟悉的人，她们不再有所顾忌，开始用彼此的牙，解开衣裙上的扣。
乌鸫曾在列车上见识过这场面，她偷偷看绿一眼，轻轻揪绿的袖子，指向另一截无人的车厢。
绿有些惊讶，她端正姿态，用严肃的语气对乌鸫说：“那是蓝和靛的天性，改不了，你不要学她们，我也不会和你做那种事。”
乌鸫摆摆手，写字很快，字迹很潦草：「她们声音太大，我们去那边坐」
「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有」
乌鸫犹豫一会儿，把字迹写得工整了些：「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抱歉。”
绿脸色尴尬地道歉，和乌鸫走向另一截车厢。
紫好像是第一次在现场见蓝靛玩，她缩在角落，像只被猫堵住去路的仓鼠，用双手捂住脸，又好奇地从指缝偷看。
正当她面红耳赤地看到最精彩的部分时，她的衣服后领被绿抓住。
她被拎走了。
“那……那、那个！”
紫声音很小，说话结巴，脸烫得像生了病：“好变态哦！”
“你不也挺变态的吗？”绿讥讽紫。
她好像对紫也有一丁点敌意。
“我就是随口说说！”紫瞪绿一眼，偷偷探头往蓝靛所在的车厢看。
听到蓝靛的歌声，紫双肩一颤，而后闭眼用手指堵住耳朵，缩在椅子里不敢动弹。
蓝靛还未离开凤凰院时，乌鸫天天在宿舍里听蓝靛悦耳的歌声，习惯了，没太大的反应。
绿则皱了下眉，起身往更远处走。
列车到站时，蓝靛已经正常。
她们用彼此的衣裙擦去身上的水渍，手牵手跳下车，在雪地里蹦。
绿和紫的表情很不自然，不敢看蓝靛。
乌鸫则弯腰搓出一个雪球，把雪球对准绿。
那栋已被焚烧的老屋、天鹤城里的小楼都不落雪，这是乌鸫第一次见到雪。
绿在发呆，没注意到乌鸫丢来的雪球。
雪球砸她脸上，她回神，把落在胸前的雪扫去后，她蹲下，滚雪球。
乌鸫以为绿要和她打雪仗，往前跑。跑两步回头，发现绿已经把雪球滚成磨盘大小，又以为绿要堆雪人，走到绿旁边俯身看。
当绿举着澡盆大小的雪球站起时，乌鸫想跑已经晚了。
她就这么简单地被埋进雪地里，仅留着一双修长的腿，在雪地外晃。
“壁尻！”紫见了，眼前一亮，走上前，准备把雪塞进乌鸫白色的秋裤里。
绿不给，紫就用雪球砸绿，等乌鸫从雪里爬出来时，路边已多出一个长着紫色双马尾的雪人。
“放开老子！”
“哇！蓝！你在碰哪里？！”
“靛！那里不行！”
“呜哇哇哇……”
这天晚上，群里全是紫向虹告状的消息。
蓝靛把紫那些不算隐秘的弱点玩了个遍，做成表，给各个弱点打了分，发群里。
为了安抚紫，虹把除紫以外的人全禁言了半小时，禁言时间一结束，赤就跳出来指着虹骂。
赤：@虹，关老娘锤子事！
赤：狗东西你禁言老娘做什么？
赤：@虹，说话！
赤：我要在对灵院论坛里挂你脚臭的事@虹。
赤：@蓝@靛，测测其他人的，测完私我。
蓝：@黑，我要测你！
靛：@黑，我要测你！
赤：@虹，我要测你！
然后，赤又被禁言了。
虹的学生里，乌鸫还没见过赤。
她对赤很好奇，她猜这名大师姐应该是个像虹一样衣着不检点又像紫一样毛手毛脚的女性。
绿却摇摇头，说她们大师姐在现实里是社恐，只敢躲在屏幕后边耀武扬威。
乌鸫更好奇了。
蓝：@全体成员，蓝从天鹤院拿到了「龙栖谷」的入场券呢！可去进去玩一周呢！
靛：@全体成员，靛用从天鹤院抓到的灵从「模仿者」那里给大家换了许多好看的衣服哦！
紫：哇——我要去跑温泉！@蓝。
蓝：大家一起去呢@全体成员。
赤：没空！有狗把工作全丢给我了！
橙：你们去吧，时钟院这边还有事，玩得开心哦！
橙：@绿@蓝@靛@紫@黑，注意安全。
乌鸫歪头，把齐眉的刘海斜搭在额头上。
黑：要上课。
虹：@黑，请假。
虹：@赤@橙，你们俩也挺久没出门玩了，和她们一起去。
虹：院里的事我先帮你们打理。
赤：@虹，冥道宫家的人在路上了，我还是留在院里接待人家吧？
虹：他们何时来的？没坐迷雾列车吗？
赤：@虹，人家大小姐也要来，怕列车把人送深层世界里，惹大小姐不开心。
赤：坐的传统交通工具。
虹：大小姐？冥道宫夜蛾？
赤：好像叫冥道宫雨蝶，他们家长老也要来。
虹：@赤，那特么是四小姐，你能不能上点心？
赤：懂，她喜欢吃哪种点心？我这就上。
虹：@赤，你还是出去玩吧，这事我来负责了。
赤：你那么忙，这次我就不去了，留院里帮你。
虹：@赤，不敢出门？
赤：别狗叫，信不信我坐列车去时钟院把你嘴堵住。
虹：@黑，你还没见过赤吧？
虹：@蓝@靛，你俩明天带小乌鸫去赤的宿舍里参观一下。
赤：我明天不在家，不用来了。
虹：@蓝@靛，她宿舍钥匙我用胧光送去你们宿舍了，注意取一下。
蓝：好呢！
靛：好哦！
紫：好耶！
紫：@虹，你不去吗？
虹：@紫，有空再陪你去，乖。
虹：@赤，你怎么不狗叫了？在收拾行李搬家？
虹：@赤，想好躲哪里了没有？衣柜还是床底？
紫：@虹，这话你去年就说过！
紫：@虹，你怎么不狗叫了？装死？
紫：@虹，说话！
橙：为师已经休息了@紫。
紫：@虹，不要抢别人的手机！
群里水最多的，是赤。
乌鸫不知道赤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只觉得她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盯着屏幕看。
泡温泉……
乌鸫眨眨眼睛。
她好像还没泡过温泉。
「绿要去吗？」
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用歪歪扭扭的字，问身边的绿发少女。
“你去吗？”绿反问。
乌鸫点点头，绿也跟着点头。
“那就一起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