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长草的池塘边,坐着一名黑发黑瞳的少女。
日出,雨来,落一片涟漪,波光凌凌。
月起,风走,推一扇波纹,满池清辉。
少女把长袜脱下,光脚伸进水里,轻轻晃。
“鱼被你吓跑了。”
旁边传来声响,少女偏头,看向说话的人。
绿发绿眸,就连睫毛也是墨绿色。
是绿——乌鸫缓缓合眼,又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偷看钓鱼的绿。
“看什么?”
「花不吃鱼」——她在纸上写字,提醒绿。
见绿表情变得怪异,她翻过书本,看一眼后划去错字,重新写:「鱼不吃花」。
“小哑巴。”
绿小声骂一句,不再理会把鱼吓跑的乌鸫,静坐在芦苇丛中钓鱼。
乌鸫嘟嘴盯着绿。
盯了一会儿,她起身,翻开石块,用手刨土。
触碰到软而黏的东西,她触电般缩手,蹲原地盯着看。
“怎么了?”
绿问,乌鸫沾满泥土的右手抓起笔,在纸上画一个(˃⌑˂ഃ)给绿看后,再指向草叶。
绿好奇凑近看,看到几条肥硕的蚯蚓。
“是要吃这个的意思吗?”
乌鸫一呆,而后拼命摇头,晃得她齐肩的黑发四处荡。
“你怕这个?”
乌鸫点点头。
“没事,有我在。”
绿上前,抓起一条蚯蚓,丢乌鸫腿上。
!
乌鸫瞳孔收缩,缩成点。
然后,她用力甩脚,踢到旁边的石块,又疼得蹲下,最后重心不稳摔池塘里。
“哼哼。”
绿没道歉,反而蹲在岸边,双手撑着下巴欣赏乌鸫的窘态。
乌鸫也没生气,绿今天没穿安全裤,乌鸫就泡水池里,欣赏绿的风景。
绿察觉到了乌鸫的视线,她眉头微蹙,抓起一把蚯蚓洒向乌鸫。
有一条蚯蚓落乌鸫头顶,乌鸫炸毛了。
她双手捧水,往绿身上泼。
“别闹了。”
闪开一蓬折有月光的水珠,绿指向荧光的树林:“橙姐在喊我们。”
乌鸫不满,只有她被欺负了,所以她爬上岸后,落着水珠往绿身边跑,要抱绿。
绿逃走了。
“小绿!”
正在生火的橙发少女见到乌鸫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训斥绿:“不可以再欺负小黑!”
“是她自己摔进池子里的,是吧?”
她转身,双脚前后交错,双手后背,身子微俯歪头对乌鸫眨眼睛。
乌鸫摇摇头,伸手指着绿,再看向橙。
她这副动作很容易理解:是绿把她推水里的。
“你再好好想想?”
绿揣着乌鸫的本子,往火炉中递。
乌鸫迅速点头。
“小绿!”橙抢过绿手里的纸笔,把它们还给乌鸫,“小绿怎么也会欺负人了?跟小紫学的吗?”
“喂!你们干坏事为啥非要扯上我啊?”正从兔子玩偶里掏东西的紫发少女龇牙咧嘴地瞪向这边,“我有欺负过别人吗?”
乌鸫点头,指向一名被抢走一只鞋子后只得泪眼汪汪蹲树下不敢走路的赤发少女。
“小紫!”橙顾不上生火,赶忙跑去照看赤,“你把赤姐的鞋子藏哪里了?”
“我没藏!是小黑干的!”
橙狐疑地瞪向乌鸫。
她记得,乌鸫谁也欺负不了,所以会拿赤出气。
乌鸫摇头,晃落大片水滴。
她指向池塘的方向,又指向木屋,最后再指指自己与紫:意思是她有不在场证明,嫌疑人只能是紫。
“是蓝脱掉的呢!”
木屋二楼,一名蓝发少女探出脑袋。
她食指轻勾着一只褐色的皮鞋,对屋外的少女们说:“赤姐在群里说要测翻蓝和靛呢!”
“所以靛就来帮赤姐脱衣服了哦!”
一名靛发少女从蓝身前探出脑袋。
她头上套着白底蓝条的布,还把长发从两侧的窟窿里拽出来,绑成双马尾。
伤风败俗。
“结果刚脱了一只鞋子赤姐就跑了哦!”
“赤姐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呢!”
“可以用靛的水把赤姐的嘴泡软哦!”
蓝和靛又在说不得了的话。
橙无奈叹气,往天上看。
星繁月耀。
她们从井坠入深层世界,已有一月。
深层世界太过危险与诡异,她们不敢轻举妄动,正巧附近有栋木屋,她们便在屋中暂居,等她们的老师来。
橙手艺好,她不单会织围巾,把芦苇编成篮子、用草铺成席之类的活儿,她也会。
托橙的福,少女们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小黑先去洗澡换衣服吧!”
屋里有锅有灶,倒是可以烧一锅热水,灌木桶里泡澡。
乌鸫摇头,轻轻揪起自己的衣服。
少女们逃得匆忙,没空去住宿区带换洗的衣服。
“大家都是女孩子哦!所以小黑光着身子也没问题哦!”靛眼有精光乍现。
“如果小黑怕被绿趁人之危,可以和蓝一起睡呢!蓝会保护好小黑呢!”
乌鸫用力摇头。
她会被蓝靛玩坏的。
“喏。”绿脱下外套,递给乌鸫,“借你一天。”
“等你衣服洗干净了记得还我。”
乌鸫上下牙轻咬,瞪绿。
明明是绿往她腿上丢蚯蚓才害她摔进水池里的。
她抓住绿的外套往屋子里走,和绿擦肩而过时,她还听到了“不要用我的衣服做奇怪的事”这种不三不四的话语。
她想了想,她先把绿的外套放进屋,再走到绿面前,要往绿怀里蹭,把绿的衣裙蹭脏。
结果她身手不如绿,被绿轻松绊倒,跪地上,还被绿用膝盖压着背。
“哼,小哑巴。”——绿的获胜感言很简短。
紫看不下去,跑来旁边,说:“你欺负她怎么不喊上我?”
说着,她拽住乌鸫的笔,要在乌鸫脸上画画。
“小绿!小紫!”
听到橙的惊呼,她俩像遇见乌鸫的布丁一般逃走了。
乌鸫洗完澡披着绿的外套走出浴室时,正好是晚餐时间。
“烤肉!!”
紫很开心,她映有火光的紫眸里也映着一只被烤成金黄色的兔子。
兔子是紫去捉来的,绿今早信誓旦旦说会带鱼回来。
现在她则脸色平静地坐在篝火旁,狡辩说乌鸫一直在她边上玩水,把鱼吓跑了。
“没吓跑你也钓不到!”紫替乌鸫说话,“鱼不吃谒灵花!”
绿露出很震惊的表情:“难怪我之前一直钓不到……”
她在烤兔的“滋滋”声中想了很久,转头问紫:“那鱼吃什么花?”
“鱼什么花也不吃!”紫盯着烤兔子看,嘴角挂一滴口水,“鱼只吃棒棒糖!”
“是吗?”绿皱眉,“但这里没有棒棒糖。”
“……”
乌鸫呆呆望着绿。
绿那句话好像是认真的。
她坐在绿旁边,跪坐着——绿身高没比她高多少,外套勉强能遮住腿根,让她不安且忸怩。
蓝和靛则偷偷地,往乌鸫这边蹭。
乌鸫警惕地压住衣摆,盯着她们看。
“喜欢吗?”
绿突然问,乌鸫脑袋旁蹦出一个“?”号,歪头看绿。
绿翘起食指,指向保护着乌鸫娇躯的外套。
“上边有我的气味。”
乌鸫身体变得僵硬。
她低头、偏转目光,不敢朝绿那边看。
“小姐,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坐在乌鸫身边的白发少女打着哈欠:“你让我有点害怕了。”
这里是深层世界。
这里没有木屋,没有谒灵花,没有池塘,更没有荧光的树。
只有一簇微弱的、黑发少女自己点燃的篝火。
篝火旁摆着一只染血的兔子玩偶、一条黑色的围巾、一颗绿色的眼球还有一部赤色的手机。
而坐在篝火旁的,仅有黑白两色的少女。
除此以外,再无他人。
“唉……”白发少女长叹,“你说,你都把那个抱玩偶的小姑娘杀了,你大仇得报了,怎么还疯了呢?”
“你不应该开心吗?”
“还有,蓝头发、青头发、红头发……这三个还活着,我可以帮你去找她们!”
“只要……”
对篝火微笑的黑发少女收敛笑容。
她转头,用那双空洞的黑色眼睛盯着白发少女看。
纸笔早已同挚爱一并永远地从她身边离开,她只能用手指在地上写:
「你是谁」
“我?”
“小姐——你不会忘了吧?”
“哈——正好!”
“我是兵器,小姐……我是一件杀人的兵器。”
白发少女咧嘴,露出她细小的、三角形的牙齿。
“小姐,你有很多人要杀,而我……”
“可以帮你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