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黑发黑眸的少女在前方走，踩断三两根树枝，“喀嚓”响。
白刃白柄的剑在后边游，穿过四五蓬落叶，“沙沙”响。
剑单刃，三尺长，身窄，仅有两指宽，通体白色。剑柄非金非石，由白雾凝成，雾里缠着白色的布条。
剑的护手间有一只白色的眼瞳——那是它捡来的。
它看着少女将她自己的右眼挖出来，再看着少女将一枚竖瞳塞进自己眼眶。
然后，绿色的竖瞳眨眼间便被黑发少女染成了黑色。
剑觉得有点浪费，就把原属于少女的右眼捡起来，安自己身上。
“哦……我这样好看吗”——它眨巴着眼睛问少女，少女却没理会它，顾自往枯木林里走。
它就跟着少女走，在地上游动。
若不细看，会把这柄能说话会爬行的剑当做一条小白蛇。
“小姐，你说句话呀……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少女停住脚步。
她回头望，右脸染满了从眼眶溢出的鲜血。
她左观右望，找到一根树枝，蹲地上写字：「我是哑巴」
剑愣住。
它应该是属蛇的，像眼镜蛇一般把剑柄扬起来，用被它染成白色的眼睛盯着字看。
“哦……抱歉。”
“我没想到你真是个哑巴……唉，脑子有病就算了，还是个哑巴。”
剑唉声叹气。
少女的脑子确实有些问题。
剑告诉少女，说那只竖瞳的主人死了，被别人杀死的。
少女不信。
它说织围巾的那个人也死了。
少女还是不信。
最后，它说兔子玩偶的主人是被少女亲手杀死的。
少女愣了一会儿，微笑写不可能。
少女记得这只玩偶的主人——那是一名紫头发的、有点人嫌狗厌的女孩。
同时，少女也知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杀死那名紫发少女。
这家伙是灵，在说谎，想骗我——少女想。
“唉，你为什么不信呢……你怎么能忘记呢……”
剑很自来熟地爬到少女小腿上，像绷带一般裹住少女的腿，让少女带着它走。
少女忘记的东西，剑记得。
它看着那从少女体内涌出的黑雾吞噬了凤凰院的一切，除了解放者和三千灵家的余孽外，所有人……都被那黑雾碾成了末。
包括那名抱着玩偶的小姑娘。
剑可以阻止这一切，但它没阻止。
它喜欢看少女杀人，非常喜欢。
“唉，我没骗你，小姐……骗你的人，是你自己。”
剑在说话。
少女在甩腿。
她甩不掉缠绕住她右小腿的剑，她皱眉，想了一会儿，搬来一块石头，准备把自己右腿砸断。
“没必要，小姐。”剑说，“我跟定你了。”
“我喜欢你，小姐。你看，你长得漂亮，皮肤又白，胸和屁股虽然没多少肉……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下流。
少女蹙眉，把石头放下。
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用手指轻轻戳剑。
跟奇怪，剑看上去锋利无比，此刻却如一缕炊烟、一匹山岚，绕她腿上，好似绕了条上好的绸缎。
算了，先找到绿她们再说——少女想。
“小姐，你腿挺滑呀……”
少女在走，剑在说。
“还有，小姐……你胖次有点脏了……”
少女停步，她纤细的眉毛挤在一起，低头看剑。
雾中有一白色的眼眸，正盯着少女裙底看。
她想了想，再次搬来一块石头，要往腿上砸。
“行——我不看了……因为我自己也有！”
“嘎哈！”
白雾漫起，剑化作一名白发的妙龄少女。
“哦……不对，我好像没有胖次。”
“小姐，你得给我买一件。”
“啊——我身材好像比你好，小姐，你不会自卑吧？”
剑挺胸、收腹，向少女展示着它被布条缠绕的娇躯。
少女瞟了它一眼，转身走了。
她见识过蓝与靛的合唱，白发少女的独角戏，很难让她脸红尴尬。
“唉，你等等我。”
白发少女变回剑，继续缠在少女小腿上，搭车。
“小姐，你要去哪里呀？”
少女歪头，食指点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眨眨眼睛，在地上写字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深层世界，小姐。”
剑亲眼看着少女坠入深层世界——从少女体内迸发的灵力太庞大，中层世界无法承载如此可怕的灵力，塌陷成了「井」。
少女便坠入「井」中，落到深层世界里。
「你有见到一个绿头发的女生吗？」
「还有赤、橙、蓝、靛、紫头发的」
“唉——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她们死了。”
少女嘴唇抿在一起，有些不开心，四处找石头。
“好、行！她们还活着——如果这样说你会开心一些的话！”
“但你想要找到她们可就难了……不过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带着我！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我愿与你屠戮世间一切活物！灵也好！人也罢！咱们可以把他们全杀了。”
“直至世间只剩你我……啊！这可太浪漫啦！”
少女犹豫一会儿，抓了抓额前染灰的齐刘海，写：「带我去找她们」
「我不认路」
“那就巧了，小姐……咱也不认路呀！”
少女就这样带着剑在深层世界行走。
剑话很多，它说它以前名为「绝灵刃」，在吞噬了自己的主人后，它把主人的姓名占为己有。
三千灵榊棭——这是它现在的姓名。
少女记得「绝灵刃」是被封印在凤凰院里的梦魇，少女盯着剑思考了很久，摇摇头。
不信。
少女觉得剑不是梦魇，她见过梦魇，她曾与夜空中的独眼对视，只一眼，便让她心悸且脑袋空白。
剑顶多是个怪谈——她猜测。
而且，她觉得剑只有单刃，不能算剑，便写字称呼剑为「刀」。
“小姐，我是剑，不是刀。”
“还有，我是梦魇，灭世的梦魇！不是怪谈！！”
“你有点侮辱人了……”
少女写字很快，她捏着树枝在地上写：「你不是人」
“……我也不是刀，小姐，我是单刃剑！只杀敌！不伤己！”
“我可是好东西呀！你得把我藏好咯……”
「你就是刀」
“我不是！”
少女搬来石头，刀的语气变得委屈：“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少女不再理刀。
她继续在深层世界走，漫无目的。
走一天、一周、一月……少女依旧没能见到其他人的影子。
“小姐，我有点饿了。”
“小姐，我有点渴了……”
“小姐！你看这是什么！”
“是你掉下来的毛！哈——哦，不对，你没毛……”
“小姐，你该洗澡了，你腿上有点黏呼，我待着不舒服……”
“小姐，你怎么不理我呀？你是不是生气了……”
“小姐，我困了……”
“小姐，你怎么不写字了呀……”
“小姐？”
好烦。
少女蹲下，用力握住树枝写字：「闭嘴」
“小姐，我没有嘴呀……”
“现在有了！”刀变成白发少女，“而且有两张！”
少女看它一眼，继续走。
刀便赤脚在少女身后跟。
踩到刺，它“嗷呜”一声，变回刀在地上游。
最后，它爬到少女头顶，在少女脑后绑成巨型蝴蝶结——少女嫌它下流，不让它在腿上。
“咱们还要走多久呀？小姐。”
刀和少女走过春花、走过夏蝉、走过秋月、走过冬雪。
少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在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前，她会一直走下去。
“唉……”
“那咱们可能得走到世界的尽头了，小姐。”
黑发少女和白刃直刀没能走到世界的尽头。
有一队拾荒者遇见了她们：一名无法发声的少女，还有一柄会说话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