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雨润湿长蛇城的街道,满街霓虹落入积水里,映出一地繁华。
今天的雪饼会员制餐厅中依旧奏着名为《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的钢琴曲,弹琴的是个男人,穿黑色西装,胸口别一支红色的蔷薇。
站餐厅门口等人的男性,也穿着西装。
他等了许久,等到莺静枝挂月,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手臂缠有小蛇的人。
“巳,你这家伙能准时一次吗?”
男人抱怨,被唤作“巳”的青年耸肩:“很忙的,主管大人。”
“行了……只有你一个人?”主管皱眉,往巳身后看。
“我们院就我一个。”巳拨弄着青色小蛇,站会员制餐厅门口与主管聊天。
“什么意思?从其他院临时调了人手?”
“哈!我们院还得往外派人手呢!”巳撇嘴,把小蛇挂脖子上,“找了个自由对灵使。”
主管闻言,眉头一皱:“信得过吗?话说你们现在有这么缺人吗?”
“非常缺。”巳轻叹,“人都被调去凤凰院那边了。”
“凤凰院……”主管好奇,“那边怎么了?”
“你没得到消息?”
主管摇摇头,手指点向脚下的石砖:“我一直在下层世界里待着,若非部门里出了事,我也不会跑上来。”
“凤凰院被灭了。”
巳语气平淡。
主管目瞪口呆。
“凤凰院……我记得那地方镇压着梦魇吧?是梦魇干的?”
这消息过于震撼,主管从口袋中掏出一盒香烟,递向巳。
然后,两名年纪相仿的男性,就这么撑着伞,在烟雨中闲聊。
“两年前的事了。”巳摇摇头,长叹一声,“六年前那场黑雾……你记得吧?”
“「永寂黑暗」么……”伞挡雨,却断不了风。混着水汽的风从主管身边吹,吹得他直哆嗦。
“我命好。”主管说,“那玩意儿冒出来的时候,我没在基地里。”
“它就在旁边。”主管指向街的尽头,指向站着一名黑发少女的街角,“就这么远。”
“基地里的人看到那雾,全瞎了。”
说着,主管心悸地打寒噤:“凤凰院的事和那玩意儿有关?”
“能灭掉一个对灵院,怎么着都只能是梦魇吧?”巳眯眼叼烟,视线穿过雨雾,落在一家透出粉色光芒的门店前。
“听说是有个叫做「终末之声」的组织在凤凰院里唤醒了「永寂黑暗」……”
巳顿一会儿,幽幽一叹:“留院里的三百多名对灵使,全被碾成渣。”
当巳接到紧急援救通知赶到凤凰院时,黑雾已经褪去,徒留一片被它涂成红色的土地。
时隔两年,回忆起那柔软的、踩上去会“啪叽噗”响的柔软肉毯,巳仍难忍吐意,好似那血腥之物就在身旁。
“呕……”
他手指夹烟干呕:“抱歉……我一想到那天的事就有些犯恶心……”
“院里有案发现场的照片,有空我带你去院里参观。”
“别吧……”主管摇头。
他和巳很熟悉,能让巳脸色如此痛苦的回忆……他看一眼,恐怕会当场崩溃。
“那镇压在凤凰院里的梦魇呢?据说那是个大家伙。”
“「绝灵刃」吗?”巳用纸巾擦去嘴角的口水,“那东西要是蹦出来,咱俩早凉透了——放心,十二宫的人去检查过了,梦魇仍被封印在「冥道宫」里。”
“所以我们院才得抽派人手过去重组凤凰院啊!我已经一年没休假了!”
说着,巳单手捂面:“我已经想象到我回家以后跪门口求我老婆开门的画面了。”
“你这家伙……”主管惊讶,“何时结的婚?居然没给我发帖子吗?”
主管和巳关系很好,巳是主管的救命恩人,所以能捞钱的委托,主管都是联系巳来处理。
“刚订婚。”巳挠着后脑勺笑,“过几天带你见一面。”
“嚯——咱嫂子喜欢什么?咱可不能落了面子。”主管用肩膀撞巳,两人对视一眼,莫名其妙地同时笑出声。
“从你们部门挑两块虫肉来!供给上层世界的那种,她馋这玩意儿好久了。”
“你早说。”主管眉毛一挑,“那玩意儿我都吃腻了。”
“那你呢?”巳反问主管,“你爬上‘主管’这职位好几年了吧?你该不会想永远待下层世界养虫子吧?”
“有没有看上谁家姑娘?”
主管苦笑摇头。
巳伸手拍拍好兄弟的肩膀,小声问:“还在找你妹妹吗?”
主管沉默点头。
那只活跃在下层世界的、会躺在破沙发上喊“哥!我没钱了”的家庭蛀虫,在七年前失踪了。
他找了她七年,花光积蓄,仍无法寻得妹妹的足迹。
“唉……也许,你妹妹也希望自己能多出一个嫂子呢?”
巳劝他,他摇摇头,目光很坚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妹曾靠兄肩膀上,抱着一个破旧的抱枕,在漏雨也漏风的老屋里说,以后想要住大房子。
如今,兄确实住进了大房子里,兄的身旁,却没了妹的身影。
“我不该骂她的……”
主管表情落寞,一口又一口地吞着致命的烟,似乎要把过往的悔恨也吞进肚里,将其消化。
“会找到的,对了……”巳岔开话题,故意摆出一副贼眉鼠眼的下流样儿,“咱们现在正在等的那姑娘,是名美少女哦!”
“就是年龄小了些,好像只有十七岁。”巳点着指头数,“也就比你小九岁。”
“……也就吗?”主管嘴一咧,笑骂巳,让巳滚蛋。
“不过,年龄这么小,干这行没问题吗?”主管忧虑。
“嚯,人家「冥道宫」家的人,八九岁就开始处理灵态事件了。”
“而且,那姑娘可不简单……手撕怪谈。”
主管猛地咳嗽,眼睛瞪得像铜铃:“开玩笑吗?解放者?”
“抑制者。”巳把钻进领口的青色小蛇拽出来,“她有工坊武器。”
“说起来,她和你挺像。”
“……你不会想说她是我妹妹吧?”主管呲牙,巳给了主管一拳。
“她也在找人。”
“倾家荡产地找人。”
“……是吗?”主管皱眉,“亲人被灵吃了?还是其他情况?”
“她说她是凤凰院的人。”说到这里,巳面露困惑,“但我去院里查过,凤凰院没有叫作‘黑’的对灵使。”
“她要找的虹、赤、橙、绿、蓝、靛、紫这几个人,倒确实在凤凰院的名单里。”
“你有问过她凤凰院发生了什么事吗?”主管追问,巳沉默地摇摇头,再用手指指脑袋。
意思很明显:那姑娘脑子出问题了。
主管了然点头。
对灵使里很难找到正常人。
“她挺厉害的,院里有把她纳入长蛇院的想法,所以这次喊上她,套下近乎。”
把小蛇绑脖子上当项链挂着,巳还想说什么,见到一名撑着白伞的黑发少女,他闭上嘴,对主管使眼色。
那名身背兔子玩偶、项围黑色围巾、腰系白色直刀的短发少女,正是巳口中的自由对灵使——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