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制餐厅的装潢，很风雅。
木制屏风围成的包厢旁有假山绿植，鱼在水中游，鸟于笼中跳。
少女则在包厢中静坐。
何时成为的对灵使，她已然忘却。时如流水，恍惚回忆，过往的欢声笑语总在她耳畔回荡，叫她什么也记不下来，仅能记住那些人的声音。
为何要成为对灵使——这事她倒是明白。
她缺钱。
她四处委托他人寻觅旧日里的身影，花光无面留给她的千万积蓄，她也没能寻到挚爱的踪迹。
伴她身侧的，依旧是一个兔子玩偶、一只竖瞳、一条围巾。
还有一把没长嘴却能说话并且话很多的刀。
“哦，这地方风景不错。”
刀往窗口爬，从镡里伸出两条触须，交叠着摆在窗口，而后，把柄往窗外伸，用它白色的眼眸凝视着窗外街景。
“天气也很好。”
它仰起柄。
雨雾茫茫，不见星辰。
“适合杀人！”它高声喊，吓到了其他顾客，“我很久没杀人了！小姐！你为何……”
刀精神也不太正常。
它飞速爬到餐桌上，蛇一般盘起，扬着柄与少女对望：“你为何不愿像此前那般，把这些活蹦乱跳的鲜活生命碾成渣呢？”
“我喜欢看你杀人的身姿！小姐！”
少女左手杵桌撑脸，歪头看着刀。
她伸出一只手，食指轻弹刀的眼睛。
刀身手矫健，轻易躲开了少女的攻击。
而后，它高高扬起刀柄，发动反击。
咚——
敲击声沉闷，少女没能及时躲避，刀柄砸在她额头，砸得她双手捂住脑门，趴餐桌上。
从她轻咬的银牙上看，这一下应该很疼。
“哦！你没事吧？”
刀很关心少女，它爬到少女身边，语气关切：“没事的话我就再敲你一次！哈！”
“久等了……没打搅两位吧？”
推门进来就看到少女和刀在打架的巳微微一愣。
少女抓着刀柄，脚踩刀身，要把刀折断。
刀伸出触须，触须往少女脚腕爬，要把少女拽倒。
有外人进来，少女和刀不再打闹。
少女乖乖坐回餐桌前，双腿并拢，双手平放于腿上，坐姿很端庄。
刀则盘在桌面，盯着巳脖子上的小青蛇看。
“晚上好！小哥……那条蛇是咱们的晚餐吗？”
“它是我的同伴，这位……呃？刀小姐？”
巳不知该怎么称呼这把会说话的刀，他望向少女，希望少女能解释一下刀的来历。
少女在望菜单里的布丁，望得很认真。
“你可以叫我‘白’！那哑巴是这么叫我的。”
“唉，小哥，你得理解一下，那姑娘不会取名字。”
“晚上好，白小姐。”
巳和刀打声招呼，坐刀身边，好奇问：“您应该是灵？”
“难不成，我是把刀？”
刀“嘎嘎”笑，又说：“是什么都无所谓！不过……小哥，你胆子可真大呀！”
巳困惑皱眉：“白小姐的意思是……”
“你脖子上的那条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刀笑得很阴森：“它爱你，小哥，它比任何东西都要爱你。”
“虽然我很想看它把你吞下肚，但……你可别辜负了它。”
巳听不懂刀在说什么。
他低头看小蛇，小蛇也吐着信子看他。
小蛇是灵，巳与小蛇相伴，已有三年之久，而巳也是靠着小蛇的帮助，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莫名地，巳感受到了小蛇不安的情绪——小蛇在怕那把刀。
小蛇是怪谈，能使怪谈恐惧的……怪核？那姑娘是解放者？
巳目光在刀与少女之间往返。
注意到挂在少女嘴角的口水，巳微愣，起身招呼坐抽烟区里的主管，吩咐了两句。
然后，摆满山珍海味的餐桌上，多了一块用盘子盛着的布丁。
少女很开心。
她舀下一块，细细品尝，发现不是蓝莓味，又有些不开心。
但还是开心的那部分要多一些。
主管起身倒酒，他望向少女，少女没反应，他只能望向少女身边的刀。
“哦！我喜欢喝酒！”
“可惜我现在没嘴，老弟，我现在喝不了。”
“小姐，你要喝酒吗？”
少女闻言，摇摇头。
刀“呱”地怪笑，用触须抢过葡萄酒瓶，倒少女布丁里。
少女眉毛轻轻蹙起，巳起身准备唤服务员端盘新的来，少女却突然把布丁护怀里，用她那双空洞的黑色眼眸死死盯着主管与巳。
她怕别人和她抢。
最后，她呈他人不注意，一口把布丁全吞下了。
巳与主管面面相觑，同时露出无奈的笑容。
对灵使里没几个正常人，见怪不怪。
酒过三巡，主管谈起正事：“今天请两位来，有一事相求。”
“你就别说这些客气话了，直说吧。”
巳捻起一枚生鹌鹑蛋递向小蛇，小蛇吐吐信子，把蛋吞下。
“基地里出事了。”主管直言，“得让你们去灭虫。”
巳挑眉，问：“出猎虫了？”
主管摇摇头，叹息一声，脸色变得凝重。
玉虫并非某个灵，而是……灵的一部分，是梦核「卡米拉氏王虫」中的一部分。
玉虫是卡米拉氏王虫中的“加工者”，它们负责吞噬猎虫捕获来的猎物，将其消化再分泌为虫露，再由工虫把虫露喂食给虫后。
「卡米拉氏王虫」被黄道十二宫天蝎宫的对灵使抑制、镇压后，天蝎宫的对灵使发现玉虫肉可以被食用，并且玉虫分泌的虫露极具营养价值，便开始着手建立玉虫养殖场。
不仅如此，他们还想办法诱导玉虫变态发育，并且使其发育成的虫后只会产下玉虫卵，不会产出其他种类的虫子——他们把这类虫后称为“育虫”。
即便如此，这些人工培育出来的育虫依旧是「卡米拉氏王虫」中的一部分，它们仍能接收到虫后发出的讯息，在虫后的影响下产出其他虫子——这对养殖基地来说是一件坏事。
除玉虫外，所有虫子的肉都已被灵力污染，无法食用。并且就连工虫、筑虫这类非战斗单位，也长有坚硬的甲壳和锋利的口器，会不顾一切地攻击侵入虫巢的任何生物，严重影响基地对虫巢的管理。
“这一次出现的东西可比猎虫厉害多了。”
主管眯起双眼，吐出一个令巳大惊失色的词：“军虫。”
军虫是「卡米拉氏王虫」族中的作战单位。
它们体型有大有小，种类繁多：长有镰形前肢的刃虫、皮糙肉厚背生厚甲的盾虫、可从背中发射尖刺的棘虫、有翅可从空中发起袭击的翅虫……
“我说，这可不是三两个人能对付的事情。”巳闭眼，食指轻敲桌面，“咔嗒”响。
“只有军队才能对付军队，你们应该找管理会的人。”
“数量没那么多。”主管牵强笑着，“灵监局的调查员去调查过了，军虫的数量不超过二十只。”
“是灵监局的调查员去调查过，还是灵监局外包给私人调查事务所去调查过？”巳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主管掏出一根烟，想到这里是无烟区，又把香烟塞盒子里，说：“你觉得那群坐办公室里对灵的人会去那种地方吗？”
“就是信不过灵监局的人，基地才会委托你们过去。”
主管无奈叹气，不等巳开口，继续说：“基地那边的意思，是请你们去再次调查，如果军虫的数量少，就把它们全解决了。如果数量很多，你们得弄清楚大体数量，然后基地再请军队来处理。”
“放心，除了两位以外基地还联系了私人对灵事务所的人，他们会听你差遣的。”
“啊——”巳长叹，“有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在我更不想去了。”
“你又不用管他们死活。”主管撇嘴，“你是官方对灵机构南天对灵院的人，还怕那些人？”
“我怕他们给我添乱！”
“你就当做好事。”主管不停劝说，“B99基地停运，下层世界要有不少人饿肚子。”
“……甘霖酿。”巳低骂一声，挠挠头，“完事记得请我好好喝一杯。”
见巳答应，主管松了口气，笑着说：“记得带嫂子来，详细的委托内容在这里。”
主管回身，从公文包中取出档案袋：“至于调查报告嘛……灵监局查出来的东西，仅供参考。”
说到这里，主管与巳突然想起来，包厢里还坐着另一名对灵使。
他们同时望向少女，却发现少女小脸微红，不断喘气，眼中有蚊香在转。
“啊哈！小姐！你怎么醉了……”
“不过没关系！”
刀蹦到桌上，卷成弹簧状，不断弹跳。
“区区梦核……”
“我来把它杀了！”
主管与巳再次对视。
“……真没问题吗？”主管盯着醉醺醺的少女，语气很是担忧，“总感觉她很不靠谱啊！”
“嚯，等她一拳干碎你脑门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巳却对少女很有信心，“委托的内容之后我会再联系她为她说明，现在……”
巳举杯挑眉，杯中不是红的，而是白的：“养鱼呢？”
“嚯，老子今天要把你喝翻到桌子底下！”主管低喝一声，与巳碰杯。
杯响、酒洒，夜微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