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阴天。
昨夜下了雨,风便多了丝寒意。
一名白发少女走在黑发少女身侧,走两步,她便用食指轻勾袜边,把下滑的黑色过膝袜提起。
“小姐,我有点不舒服……”
刀指指胸口,对她身边的少女说:“我感觉不自由!天地授予我血肉,又为何要以布料以蔽之?!”
“哦……不对。”刀咧嘴,用舌头舔着自己尖锐的三角齿,“这血肉是我抢来的……”
少女没理她。
她按着导航在街上走,迷了路,就随便找一个人,挡在人家面前,用手指着地图。
远远地看到仙贝音乐咖啡厅的招牌,她加快步伐,抛下自言自语的刀,以小跑的形式,窜进店里。
这家店的布丁很好吃——委托方往她账户里打了定金,所以她又可以跑来吃布丁了。
顺便为刀买了身衣服。
咖啡厅的店长是名男性,二十四岁,寸头,国子脸,爱好美声。
若有幸,有时能在店里听到他的唱腔,“哼、哼哼啊啊啊啊”的,少女不通音律,只觉得这声音刺耳。
“只有红茶可以吗?”
今天不凑巧,其他饮品断货了。咖啡太苦,少女尝不出咖啡的香味,不喜欢喝,只喝果汁。
红茶她也不喜欢,所以她摇摇头,手指点着菜单上的布丁与芭菲。
点完甜品,见服务员还没走,少女才意识到今天能吃东西的不只有她。
还有一柄刀。
“啊——抱歉,我是个聋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服务员问刀需要什么,刀咧嘴笑,看向少女,少女便向服务员借来纸笔,写字给刀看。
“哦……你们这有人可以杀吗?我想吃那个。”
这话说得瘆人,服务员一愣,不知刀的意思,便望向少女。
「布丁」——少女写。
“好的,两份蓝莓布丁,一份猕猴桃芭菲……还有吗?”
少女摇头,满怀期待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啊——我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刀仍在抱怨。
它不喜欢穿衣服,从内衣到外衣都不喜欢。
刀说了很多,少女没听,只盯着服务员的身姿看。
等甜品端上来,她起身把芭菲放在身侧的空位——刀想坐她身侧,她不给,非得让刀坐对面。
剩下两盘布丁,她想了想,用勺子把其中一盘布丁分为两半,再把半块布丁推向刀。
“小姐,这是什么?!”刀很不悦,“布丁?!”
“我可是灭世的梦魇呐!你就让我吃这个?”
刀开始讲故事。
它说它莅临之时,万籁寂静,身周无任何活物。
等它说完,它低头一看。
连半块布丁也没有了,只剩许些汁水。
“……小姐,我没说我不吃。”
“你怎么把我那份也吃掉了?”
它抱着空盘子舔一口,蓝莓味。
它看向正在融化的芭菲,伸手去取,少女却用小勺敲它手背,不给它偷吃。
“哈——你难道想把这东西留给死人?”
少女眉头轻蹙,死盯着刀。
“我喜欢你这副表情,小姐……你还能欺骗自己多久呢?”
少女生气,用勺子砸刀脑门。
刀接住勺子,把勺子叼嘴里,也盯着少女看。
四目相对,眼神碰撞,窜出火花。
“小姐,你若不能坦然面对,终有一日……你会落得如我这般下场。”
刀“咯咯”笑,笑容很阴森。
少女听不懂刀在说什么,也不想听,起身结了账,独自往外边走,把那杯无人能饮的芭菲,留在空空如也的座位旁。
“小姐,你等等我呀……”
刀追上少女,走在少女身侧。
它穿不惯,走起路来歪歪斜斜。
“你还得带我去注册呢!”
少女眨眨眼,换了个方向走。
“啊!你不会是忘了吧?”
少女确实把这事忘了。
她今天进城里只是为了吃布丁。
刀此前说它想注册成为自由对灵使——灵成为对灵使这件事,怎么看都很奇怪。
刀究竟是何方神圣,少女不在乎,也没去调查过。
她只想找到其他少女的影子,并且为此呕心沥血。
和官方对灵使不同,注册自由对灵使在城里就可以办,不用跑到城外,也没有各种繁杂的手续和观察期,填完表交到对灵事务中心,事便办成了。
私人事务所里的对灵使,都是这类自由对灵使。
和官方对灵使相比,自由对灵使的待遇很差,只有委托费可以拿,接不到或者未完成委托,就得饿肚子。
好处是自由,遇上送命的委托,可以不接,不像官方对灵使,得硬着头皮上。
不过,由于这几年灵态事件频发,接不到委托的情况基本不会发生。往大厅里走,到终端里一查,大大小小的待处理委托加起来,有几百件。
有些是官方对灵机构下发来的委托——能看出来对灵院那边确实很缺人手。
少女在这里干了有一年,她之前把某只藏在学校里的怪谈踩成碎片,也算有点名气。
也正因这事,长蛇院的人才会找到少女,让少女帮忙处理委托。
有不少事务所也盯上了少女,想邀请少女进私人事务所做工,少女一一拒绝了。
她不需要搭档,毕竟……
这一年里,她已经见过太多的搭档在她面前倒下了。
“啊!我原来长这样吗?”
办完手续,刀拿着自己的证件,上下举着看。
“我可真漂亮……”
刀确实生得漂亮:肤如玉、发如霜,鼻高而唇薄,腰瘦且腿长,有文化的人见了,便要念一句“桃花长成”。
少女没文化,她只觉得刀话多,想把刀的嘴缝上。
“不过……”
刀忽而摆出一副忧愁样,眉轻挤、目微闭,幽幽轻叹,我见犹怜:“我变成这样,还怎么饮血啖肉?”
它更喜欢作为武器活着,挑筋、切肉、断骨,它喜欢这些词汇。
但可惜,少女从未使用过它。
“你何时才能把那破匕首扔了?”
刀痛恨那只藏在少女兔子玩偶里的匕首。
它虽可以自由活动,但它是武器,比起自己去杀人,被人持于手中屠戮生命的感觉要更加爽快。
少女看刀一眼,摇摇头。
她觉得刀没有匕首好用,刀太吵了。
她有一次在下层世界遇到狼,一群狼。
她握住刀,刀却怪叫着“我是梦魇!你拿我来对付畜生”,变软了,像一簇煮过的面条,害少女被狼撕破了裙子。
从那以后,少女就不爱用刀了。
“小姐,你有点缺心眼了。”刀与少女心有灵犀,它知道少女在想什么,“那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
少女没理刀,戳着手机,问她委托的人,有没有找到其他少女的踪迹。
她每天都问,人家也每天都答:
暂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