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和H并肩行走。
刀在旁边拖着少女的鞋子四处爬，边爬边“嘎嘎嘎”叫。
所以少女只能提膝，单脚蹦着走。
像僵尸。
H刚去医院做完检查，浆果汁确实有毒，但毒性不高，面部的麻痹感睡一觉就会消失。
少女边跳，边偏头打量H。
H卸去那些花花绿绿的妆，倒也不算难看，很寻常。
H说她是鹦鹉的妹妹，少女将H的脸庞与记忆中的人影对比，却发现H与鹦鹉并无相似之处。
她记忆力很差，却能记住凤凰院里每一名对灵使的身影。
记得那些人的喜好、记得那些人的相貌。
也许，她是把自己的记忆力用去临摹这些足迹早已消失的人了，所以她才什么也记不住。
“怎么了？”
受面部的麻痹感影响，H的声音有些奇怪，表情也很僵硬。
这和少女面无表情的特征有区别，少女并非面瘫，她只是做不出表情。
少女摇摇头，握住匕首，在H面前摇。
H是鹦鹉的妹妹，少女曾收到鹦鹉送给她的礼物，所以少女对H有初始好感度。
“……是说我哥吗？”
H大概弄懂了少女的意思。
“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H犹豫一会儿，觉得这件事告诉少女也没关系，继续说。
她说鹦鹉原本是下层世界人，在通过「井」来上层世界的路上，鹦鹉的双亲死了，她父母见鹦鹉可怜，收养了鹦鹉。
更多的内容，少女虽然想知道，但H收了声，不愿说。
少女想了解记忆中的每一个人。
百灵、无面、虹、赤……
她对每一个人都知之甚少。
“到了。”
H停住脚步，抬头望着这栋没点几盏灯的楼。
虫巢里出现军虫，基地停止运转，工人们被迫放假回家了。
“你宿舍在我旁边。”
H看了一眼单脚站立的少女，再指向爬来爬去的刀：“你的灵……怎么了？”
少女摇摇头，示意H别理那把刀。
刀有病。
她往前蹦，蹦上台阶。
瓷砖太滑，她往身后倒。
H接住了她。
“宿舍里有水源，脏了也可以洗。”
H指着少女套有白袜的脚。
借楼里明亮的光，能透过那层薄如蝉翼的丝，看到少女的脚趾。
而且袜子已经脏了，少女刚刚踩了地面，袜底有灰。
少女犹豫一会儿，踩着冰凉的瓷砖，跟着H走进电梯。
等H打开分配给她的宿舍门，少女仍跟着H。
H愣了一会儿，觉得少女没有常识，就指向旁边：“你的宿舍在那里，刷门卡就可以打开。”
她又指向对门，说：“其他人的宿舍在对面，有事找他们，你可以敲门。”
H说话不是很利索。
反正少女也没听。
她歪头，眨眨眼，往H的宿舍里看，再伸手指向床。
上下铺，这是两人间的宿舍。
H皱眉，说：“你想进来坐一会儿的话，可以。”
“但我不习惯，也不喜欢和其他人住一起。”
少女抿唇，点点头，但还是没有往自己的宿舍走。
H叹气，为少女让路，说：“进来吧。”
少女快步走了进去。
她把左脸的半副面具掀起，戴头侧，仔细打量这件简陋的宿舍。
有其他人居住过的痕迹，但打扫得很干净，应该是专门腾出来给对灵使住的。
“你有什么事吗？”H问着，把便当盒与背包一同放书桌上。
少女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进来逛逛。
听到窗外传来“小姐——小姐？你去哪了？你不会死了吧”的怪叫声，少女蹙眉，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你是我哥女朋友？”
H猜测。
少女有她老哥的工坊武器，又对她老哥很好奇。
她不由这么想。
少女摇头。
“……也是，那家伙只喜欢纸片人。”
H打开便当盒。
从自动售卖机里买来的便当自然不是什么美味，一包自热米饭，一包汤粉，还有一袋酱牛肉。
用来充饥倒是不错。
少女想了想，往兔子玩偶里翻东西。
翻了很久，她才翻出一盒布丁，蓝莓味。
她把布丁放书桌上，坐H旁边，右手握着塑料小勺，轻轻敲桌面。
这是她开心的意思。
她忘了如何微笑，所以她只能用这种莫名其妙的小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唯有吃布丁的时候，她是开心的。
她把盒子打开，用小勺把布丁切成两半。
想了想，她多切出一块，把布丁更多的那部分推向H。
H很不近人情，板着脸说：“我不喜欢吃甜食，你自己吃。”
少女不依不饶。
她指指H便当盒里的酱牛肉，又指指自己。
意思是她想吃那东西，用布丁来交换。
骗人的，她不会用布丁换任何东西。
她只是……
只是因为H是鹦鹉的妹妹。
“自己下去买。”H出乎意料的冷漠。
少女轻咬下唇，把布丁拖回来。
犹豫一会儿，她又把布丁推过去。
少女很固执，送出去的东西，别人不要，那她自己也不要。
H皱眉，最终叹一口气，把酱牛肉匀出一部分，盛在小盒里。
“给你的。”
少女把双眼眯起来——这也是她开心的小动作。
她看看布丁，又看看酱牛肉，最后盯着勺子看。
先吃牛肉的话，会串味。
抉择完毕，她把小勺戳向布丁。
但布丁不见了。
她愣住，眨眨眼睛。
她把小盒子翻起来，盒子底下没有布丁。
她低头往桌底看，底下也没有。
最后她往垃圾桶里找，还是没有。
是刚刚吃掉然后又忘记了吗？
少女回忆着，想不起来。
算了，那就吃牛肉好了。
少女呼出一口气，把盛有牛肉的小盒拉到自己面前。
里边的牛肉也不见了。
少女发呆。
“嗝——”趴在少女椅子底下的刀打了个嗝，抱怨：“啊！蓝莓……我讨厌蓝莓。”
“我喜欢肉！但我讨厌熟肉。”
少女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牙齿咬在一起，咬得很用力，“咯咯”响。
她先拎着刀柄抖，要把刀吞进去的东西抖出来。
接着又抓着刀尖甩，最后，她打开窗户，把刀远远地丢出去。
H皱眉看着这一切。
她觉得少女的病情很严重。
“你那把刀……也是别人送你的？”
吃完便当，她把便当盒丢垃圾桶里，再把无人机从背包中取出来。
她打算再检查一遍无人机的拍摄记录。
少女摇头。
她从深层世界醒来时，刀已经在她身边。
她也不知道刀是从哪来的。
“你之前在凤凰院……凤凰院那天发生了什么？”
H只是随口一问。
少女回忆了一会儿，然后……她脸上居然出现了表情。
那是憎恶、恐惧、痛苦……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复杂到她精致的五官拧在一起，额上出现数道黑色的裂痕。
咚——
少女脑袋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回头，看到刀用触须吊着她的鞋子，在天上飘。
少女盯着刀看了一会儿，再转头对H摇头。
她无法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
就像她无法忆起六年前那场黑雾里发生的一切。
“是吗……”H顿了一会儿，问：“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少女知道H说的是谁。
少女低头看着匕首，用力点头。
H却并不开心，反而轻轻皱眉，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少女看。
“E说的不错，你不适合干这一行。”
少女歪头，不懂H是什么意思。
“我要休息了。”
H赶人，少女也不做停留。
她想了一会儿，把鹦鹉送给她的工坊武器留在H宿舍里。
安静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