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风,总催得人昏昏欲睡。
巳叼一根未点燃的烟,持伞坐在倒塌了一半的墙头,望着不远处的黑发少女。
少女手持工坊武器坐在帐篷外,风起时,有老鼠往帐篷爬,风歇后,老鼠脖颈出现一条血线,躺地上不动了。
巳眯眼,他没看清少女的动作,那只老鼠就死了。
“唉——你说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拦下你?”刀蜷在墙头,“嘎嘎”笑,“我还没见过我家小姐杀人呢!”
巳抬手抚摸自己脖子,长叹一声,把烟点燃。
他用手机打字问刀:「她这样多久了?」
“很久了。”刀发出打哈欠的声音,“自她从你们眼中消失开始。”
久到少女身上的白裙,成了黄褐色。
「帐篷里是什么?」
“哈!”刀嗤笑,“是我家小姐的回忆……不对,是将要成为我家小姐回忆的东西!”
“你想去看看吗?”
巳吐一口烟雾,摇头。
少女正在守护那顶帐篷,不容任何活物靠近。
“话说,小哥,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少女不辞而别,巳很担心少女的精神状况。
毕竟,在他看来,少女的行为已经很反常了。
他曾给少女发短信,没人回,又打电话给少女,关机。
没办法,他只能托了点关系,找到了少女的位置。
他猜帐篷里是少女要找的人,但……
他皱眉。
风一但路过帐篷,再往他这边吹,腐肉的臭味便扑面而来,令他捂嘴干呕。
里边……该不会是死人吧?
“对了小哥,你那条小蛇呢?”
小蛇能听到刀的声音。
它从巳的外套口袋中探出脑袋,对刀吐信子。
“哦——还在啊?”
“还要陪这小家伙几天。”巳下意识回答,想到刀听不见声音,他再次拿起手机打字。
有关刀的事,从B99基地回去后,他向院里写了报告,让院里查一下灵研会的档案里有没有和刀相关的资料。
查来查去,历史上有清晰自我意识的灵仅有被镇压在凤凰院的那一位。
这结果把巳吓得睡不着觉。
虽然觉得刀不可能是绝灵刃,但巳还是公事公办,把刀的消息报给了院里。
院里对刀很感兴趣,所以命他来调查刀。
本来他处理完B99基地的事就可以离职休息了,现在,他算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白小姐,你是灵,是吧?」
巳明知故问,试探刀。
“哦?难不成我是把刀?”
刀在墙头蹦来蹦去,扬起不少灰尘。
「我觉得你很像人。」
“但我不是。”刀声音变得低沉。
它的声音本就沙哑,再故意压低,便像恶鬼嘶鸣。
「像你这样的灵很少。」
“小哥,你错了。”刀扬起剑柄,把朵朵飘在天空的云,映进它白色的眼瞳中,“我和其他灵并无不同。”
“我只不过是能说话而已。”
“小哥,你知道世上的第一只灵来自哪里吗?”
刀不等巳回答。
它把刀尖对向巳,对准巳的心口。
小蛇立即从口袋中蹿出,挡在巳身前。
“它来自人的内心。”
巳听不懂刀的谜语,他用拇指轻轻抚摸小蛇脑袋,小蛇微微挣扎,最后还是乖乖地钻回了巳的口袋中。
“小哥,你觉得你那条小蛇,和人有区别吗?”
「灵是灵,人是人。」
“我说的是人,不是人类,小哥。”
「您还懂哲学?」巳挑眉,看着刀。
刀却没心思和巳玩闹,它看向被困意折磨而不断点头的黑发少女,轻叹一声:“小哥,你说……人会成为灵,那灵有没有可能成为人呢?”
巳皱眉,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人与灵的区别在哪里?人与灵的分界线又是什么?”
“小哥,也许……你能在灵研会里找到答案。”
刀突然盯着少女笑,笑得很阴森。
巳的眉头还没舒展开,它便接着问:“你听说过「幽霾雾岚」吗?”
巳摇头。
“哦——那可是很遥远的故事了,远到三千灵家还活着……”
「您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巳打字的速度,变慢了许多。
“小哥,所有灵,都去过一个地方,一个你们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地方……嘎!小哥,知道太多事情对你不太好。”
“毕竟,有眼睛盯着你看呢!”
巳沉思一会儿,开玩笑问:「您不会就是绝灵刃三千灵榊棭吧?」
“没错!我!就是那灭世的梦魇!”
刀挺起刀身,很自豪:“终有一日,我会用这都市的血,沐浴我身!”
“就像……三千灵家用「幽霾雾岚」的血洒在榊棭身上那样!”
巳默默记下「幽霾雾岚」这四个字。
听起来像某个灵的命名。
巳和刀聊了一会儿,确认少女还活着后,走了。
在一星期后的某个晚上,躺在帐篷外小憩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掀开帐篷往里看,有一名女性赤身坐在帐篷里。
女性黑发黑瞳,身材凹凸有致,肌肤表面布满粘稠的恶臭污渍。
帐篷里全是这股令人作呕的腐肉味。
少女没管这些。
她前扑,闭眼咬牙,死死抱住这名女性。
“啊……”
女性发出一声惊呼。
“你、你是……呕!”
女性受不了这股味道,捂嘴干呕,在发现这臭味源于她的身体后,她想挣脱少女的怀抱,往外跑。
少女抱得太紧,她动不了。
所以她被熏晕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木质的天花板。
她眨眼睛,翻遍脑海,除了模糊地记得自己遇见过黑雾外,连自己的姓名也翻不出来。
她还在整理思绪,胸口一沉,回神一看,之前在帐篷里抱住她的黑发少女,又一次把她揽进了怀里。
“呃……”
她双手抵住少女的肩膀,想把少女推开。
推不动。
“请问……你认识我吗?”她小心翼翼问。
她虽没了记忆,但她还有常识。
她猜这姑娘是她的妹妹?女儿?或者是其他什么朋友?
她不知道。
少女没出声,只是抱着黑发黑瞳的女性,不愿分开。
“那个……能放开我吗?”
“你好?”
“哦——抱歉,我家小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女性寻声看去,在床角,看到了一柄会说话的刀。
她呆住了,愣神望着刀,不敢说话。
“诶——你好,被「失格者」吃去记忆的可怜姑娘。”
“其实,你是我和我家小姐的孩子……”
刀被少女踢飞了。
少女很开心,比吃到布丁还要开心。
她做不出表情,所以她抱着一块平板,画出一个“≧▽≦”的颜文字,挡住脸,给女性看。
“抱歉……”女性表情有些不自在,“我……不知道你是谁。”
“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她苦笑着,用拳头锤自己脑袋。
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是蓝和靛」少女认真写下这行字,向女性摊手,为女性展示两枚耳坠。
一颗是月亮,蓝色。
另一颗是星星,靛色。
“你……认识我吗?”
少女用力点头。
“那……你能和我说一下我的事吗?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少女眯眼,蹦跳到床上,和女性肩并肩,挤在一起。
她回忆起与蓝靛的点点滴滴,她在平板上写字,故意写得很慢。
这样,蓝和靛就能多陪她一会儿。
被关在门外的刀从门缝钻进来,看到这一幕,它把那只诡异的白眼眯成缝。
哦……小姐,我想看的可不是这个。
它呼唤「失格者」名,它命令「失格者」,把属于那名女性的记忆吐出来。
然后,皱眉与少女一同靠在床头的女性突然把少女推开。
她裹着被子下床,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少女和爬到少女头顶的刀。
“我想起来了……”她说,“我不是什么蓝靛!我是南天对灵院时钟院的抑制者——苍鹭。”
她原本空白的记忆不断被上色,她咬牙捂着发疼的额头,右手握住少女放在床头柜用于修眉的刀,把刀对向少女:“你是什么人?”
少女连忙摆手摇头,她把平板垫在腿上,写下自己的名:「我是乌鸫呀」
「蓝靛喊我小黑也可以哦」
「我不会生气的」
乌鸫把蓝靛两色的耳坠递给苍鹭。
“离我远点!”
苍鹭握刀后退,厉声呵斥乌鸫:“你是堕落者?还是什么?”
不等乌鸫反应,苍鹭屈膝跳跃,撞碎木窗,往外逃。
但她速度太慢了。
乌鸫的实力早已超越普通镇压者,苍鹭还没逃出种有谒灵花的院子,乌鸫便挡在了她身前。
她抬腿猛踢向乌鸫膝盖,结果她的脚腕却被乌鸫擒住,难以动弹。
好强!镇压者吗?
苍鹭阴沉着脸,她拽动被乌鸫抓住的右腿,借这股力,她提起左膝,用膝盖撞向乌鸫脸庞。
乌鸫脑袋一偏,轻易躲开了苍鹭的膝顶。
她放开苍鹭脚踝,绕到苍鹭身后,抱住苍鹭,再眯眼把下巴搭苍鹭肩头。
苍鹭身高比乌鸫高不少,这样做,乌鸫得踮着脚。
“放开我!”
苍鹭挣扎,然而即便她耗尽灵力,她也无法从少女的怀里逃脱。
她脑袋后仰,用后脑勺猛击乌鸫额头。
乌鸫疼得捂着额头后退,苍鹭更是被自己撞得晕头转向,险些摔地上。
最后,精疲力尽的苍鹭被乌鸫带回了房间里。
她把苍鹭放回床上,捡起屏幕被摔出数道裂痕的平板,晃了晃,写字给苍鹭看:「我会保护好蓝靛的」
「其他人我也会找回来的」
“我不是什么蓝靛!”
苍鹭咬牙,怒视这名短发齐肩的少女:“你认错人了!”
乌鸫摇摇头。
这就是蓝靛,她一直守在帐篷外边,就怕蓝靛走丢了。
现在……
她再次挤到苍鹭身边,写字帮苍鹭回忆。
苍鹭只觉得脊背发凉。
她猜……
她被精神病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