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具的缺口很大——自凤凰院被灭后,进深层世界采集凤栖木的人少了许多。
没了「凤凰座」的庇护,贸然触碰那些富含灵力的木头,人的身体会被灵力侵蚀,带来灼烧般的痛感。
不过这也并非全是坏事——枭从中看到了一些商机。
受此影响,用于制作灵具的原材料价格水涨船高。
枭想到一个点子。
凤栖木说到底不过是些蕴含高浓度灵力的木头,这样的树木,不用进深层世界也能搞到手。
下层世界某些高污染区域中的树木,和凤栖木的特性很相似。
当然,用这类树木制成的灵具和玩具没区别——枭不管这些,他只管赚钱。
通过售卖伪装为凤栖木的普通木料,他已经赚了几百万。
他专为私人事务所和自由对灵使供货,他有自知之明,他这些玩意儿瞒不过官方对灵使的眼睛,所以他一直控制着产量,怕对灵院起疑心。
他接的基本是些小项目,报价从未超过百万……他很谨慎,甚至没想过雇佣其他工人。
独身一人,跑路时也方便。
当晨曦光刚从山那边赶来时,枭踏进了一片小树林。
他随便找了颗树,用小刀揭下一段树皮,将树皮汁液抹自己皮肤上——他在检查这棵树所含有的灵力浓度。
专业的灵力检测仪器太贵,而且购买时还会被查背景,所以枭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来判断某件物体内的灵力状况:皮试。
普通人体内的灵力很弱,与高灵力物体接触时,其接触部位会出现过敏反应。
枭蹲在树下,聚精会神盯着自己手臂看。
刚涂上树汁没多久,他右臂就传来一股瘙痒感和刺痛感。
他抓了抓手腕,面露喜色。
毫无疑问,他身后那颗树,已经被灵力严重侵蚀了。
他按耐着内心的激动,继续用这种方式检查其他树木。
右臂的痛感越剧烈,他便越兴奋。
他检测过的每一颗树,居然都被灵力污染了!
把这些树木作为凤栖木售卖的话,一棵树最少能卖三万!
枭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抬手挠着自己右臂。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的手臂越来越痒,而且表面冒出一片密集的小水泡。
他皱眉,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树木。
恍惚间,他好像在婆娑的树影里,见到了从树中冒出的黑雾。
他闭上眼,用力摇头,再睁眼一看。
雾又不见了。
虽是夏日,但林中寂静无比,听不见虫鸣鸟唱,唯有风吹叶响……枭莫名打了个激灵。
这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到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再次低头看向自己右臂。
水泡从点涨成包,把他整条右臂撑大了一圈。
很痒,但他不敢抓。
水泡破裂,血肉失去了皮肤的保护,很容易被灵力污染。
这些树木蕴含的灵力,比他想象中要高不少。
枭只是个普通人,对灵态事件不了解。
若有对灵使在现场,见到枭这副模样,必然要被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这些树木,仅仅是接触到汁液,便使得人体肌肤溃烂……这灵力强度,已经可以判断为灵了。
而且,这样的树木还不只一颗!这种情况,要么林中每一颗树都是低级的灵,要么……这整片树林,是一只核级的灵。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林中盘踞着梦魇,这附近的一切,都被梦魇污染了。
枭不懂这些,他现在只想走出这片林子。
他没走多久,忽而全身发冷,颤抖不已。忽而又燥热难耐,满头大汗。
他感觉自己胸口有些疼痛,呼吸很困难,看不清路,只看得清那株株被黑雾萦绕的树木。
他此前打听过这片林子的消息,问附近的人,林中有没有狼、豺狗之类的野兽。
那些人脸色一变,压低声音用惶恐的表情说:林子会吃人。
枭把这句话当笑话听。
因为他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林中住着一名对灵使,黑发黑眸,是名少女。
所以他才敢独自走入林中。
有对灵使居住的地方,一定很安全。
他现在后悔了。
他的右臂已失去知觉,不再感到瘙痒疼痛。
而那些内部有黑雾涌动的水泡,已经爬满了他全身。
他不知道自己在林中跑了多久,这片树林的面积似乎被放大了,他跑得筋疲力尽,抬头一看,入眼仍是那些树木的形状。
他忌惮地找了片树木稀少的空地坐下,掏出手机打电话。
但无论他打给谁,电话被接通后,他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坐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右臂表面的血肉,正在蠕动。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死盯着自己手臂。
他的皮肤,正在蜕变为……树皮。
“呕——”
目睹这可怖的过程,他终于难忍吐意,跪地呕吐。
但他吐出来的东西,并非是他胃中消化了一半的面包,而是一段又一段的树皮。
“……灵。”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了。
他,惹到灵了!
他“啊!啊——”地惨叫起身,迈动酸软无力的双腿,往前方跑。
直至他整个右肩被树皮覆盖,伴他身侧的,仍是那些随风摇晃的树木。
就在他涕泗横流绝望倒地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道沙哑的女声,喊着“小姐!等等我!我刀尖卡石头缝里了!帮我一把”之类听不懂的话。
对了!这片林子里,住着对灵使!
枭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苗,他张嘴,想呼救,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得咬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爬。
他在内心祈祷着,乞求对灵使不要离开。
“小姐!用力点!你没吃饭吗?!”
声音越发清晰,枭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扑面而来的恶臭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使他捂着自己僵硬麻木的脖子不断干呕。
这味道……闻起来像臭水沟中腐烂的动物尸体。
臭味是从前方传来的。
枭意志力很坚强,他强忍恶臭,继续往前爬。
这是他为了活下去的挣扎。
终于,在他拨开一簇灌木时,他看到了对灵使的样子。
那是一名短发齐肩的少女,她穿着洁白的衬衫和百褶裙,双手抓着刀柄,想把刀从石头缝里拔出来。
而在她身边,枭看到了一个直至死亡降临也无法忘却的东西。
那是团被人塞进蓝靛两色衣裙中的扭曲、腐烂的血肉。
枭呆呆地望着那个东西。
而那个东西,也在“望”枭。
那东西分明没有眼睛,枭却能感受到它的目光。
一种阴冷的、绝望的目光。
枭死了。
乌鸫把刀从石头缝里解放出来时,他已化作一段人形的木头。
乌鸫歪头,踢木头一脚,觉得藏在灌木丛里的这截木头长得很像人。
“哦豁!又一只可怜虫……”
刀伸出触须揉着自己刚刚被石缝卡住的刀尖,对木头人感慨,“小哥,下辈子记得离梦魇的老窝远一些。”
乌鸫瞥了刀一眼。
这家伙和啥玩意儿都能搭上话。
她踢刀一脚,指指她身边的苍鹭。
为了苍鹭不走丢,她用手铐把自己的右手和苍鹭铐在一起。
“小姐,我只爱你一人。”刀知道乌鸫的意思,乌鸫想让它带着苍露飞去迷雾列车站。
刀不想被弄脏,所以刀冷声拒绝:“除了你,我不会碰其他人!”
乌鸫生气,瞪刀一眼,再偏头对苍鹭眨眨眼睛。
苍鹭没说话,脸色苍白地盯着脚下的木头人看。
刚才,她明明看到这个木头人……是个活人。
眨眼间,他就成了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