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鹭走得很慢。
她一路上低着头,也不说话,如同木偶一般,行在乌鸫身侧。
乌鸫放慢脚步,对苍鹭做鬼脸,想逗苍鹭开心。
苍鹭仅是用余光瞥乌鸫一眼,继续低头回忆过往。
见到那个化作朽木的男人后,苍鹭很不安。
她在那段木头里看到了熟悉的黑雾,她记得,自己在执行某件委托的过程中,遇见过这种黑雾。
但无论她怎样回忆,她都无法忆起她在黑雾中的经历。
她很不安,她无暇欣赏沿途的风景,那份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感与冰冷感迫使她追寻着自己的记忆,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到底忘记了什么?
她眉头紧锁,整理思绪。
接取了调查“童话温床”的委托。
在工厂的仓库内发现了大量可疑的粘土人。
……可疑的粘土人?
苍鹭的呼吸变得急促。
粘土人为什么可疑?
就在她即将回忆起工厂内发生的一切时,一只在她眼前上下晃的小手打断了她的思绪。
“……”
苍鹭冷着脸,顺着乌鸫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她才发觉已经走到迷雾列车站了。
苍鹭有些激动。
遇到其他人,就能从这个脑子有病的小姑娘手中逃脱了!
「要吃布丁吗」
和苍鹭并肩坐下,乌鸫用手机打字问苍鹭待会儿进城想吃什么。
“随便。”苍鹭冷淡敷衍着,重复她之前对乌鸫说过的话,“带我去长蛇院。”
乌鸫点点头,双手杵着长椅晃腿。
和往常一样,今天的列车站也没什么人。
下层世界的普通人没资格乘坐迷雾列车,而成为了对灵使的下层人,大多搬去了治安和生活环境更好的中层世界住,这座有白雾缭绕的车站中,便只有乌鸫和苍鹭。
乌鸫打字和苍鹭聊天,苍鹭没理会,她便失落地用手肘杵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发呆。
蓝靛何时才能恢复记忆呢——她胡思乱想着。
不会是被「失格者」吃去记忆了吧?
她摇摇头,自己反驳自己的想法。
不对,如果是被「失格者」吃了记忆,那我也会忘记蓝靛。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刀今天没裹在乌鸫腿上。
它化作一个巨大的蝴蝶结绑在乌鸫脑后,压得乌鸫脖颈酸疼。
「在想怎么帮蓝靛恢复记忆」
乌鸫想了想,问刀:「你有办法吗」
“嘎!小姐,她马上就会想起来她经历过的一切了!”
刀声音很大,乌鸫堵住耳朵,晃动脑袋,示意刀小声点。
刀今天很听话,压低声音说:“小姐,你说她是先找回作为蓝靛的记忆呢?还是先拾起发生在工厂里的记忆呢?”
工厂?
乌鸫眨眼。
她记得,虹曾在宿舍里和她说过,说蓝靛是由一个人分裂而来的,那个人在执行某件委托的时候遇见了黑雾。
「什么工厂」
乌鸫好奇询问,刀发出诡异的笑声,吓唬乌鸫:“小姐,若是那个工厂还在,你这种漂亮的小姑娘,是会被捉去做成商品的。”
这事乌鸫好像也听紫提起过,说有个叫什么温床的公司会把人抓起来抹去意识,卖给其他人。
想起那名紫发紫眸的活泼少女,乌鸫把背上的兔子玩偶解下,抱在怀中。
死死抱着。
“唉,小姐,你呀……怎么随便说两句话,你就不开心了?”
“别担心,小姐!谁欺负你,你告诉我……”
“我去把他们全杀了。”
刀不太会安慰人。
若是绿头发的少女在乌鸫身边,乌鸫失落时,她会走到街边的甜品店里,端来一块布丁。
乌鸫呼气,用双手拍自己僵硬的脸,打起精神。
她已经找到蓝靛,她相信自己能找到其他人,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她这个动作牵动了苍鹭被手铐拷住的左手,苍鹭冷声询问:“能把我放开吗?我跑不过你吧?”
乌鸫摇摇头,盯着苍鹭的脸看。
她终于抓住了这副曾只在梦中出现的面孔,她不会再让这张脸从她身边离开。
苍鹭不再说话,板着脸坐在长椅上,等列车进站。
这趟列车来得晚了些。
直至乌鸫染灰的过膝袜上染了晚霞橙红色的光,列车才冲破百雾,停在乌鸫面前。
乌鸫起身,左手紧抱玩偶,右手拖着苍鹭走。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望着黑色的车厢内壁,乌鸫抬手,用指尖轻轻触摸自己头侧的黑色面具。
时隔已久,那个老男人第一次带她乘坐「迷雾列车」的画面却并未褪色。
那会儿,她在车厢里东张西望,看其他人,也看窗外的景色。
她的养父坐在她身边,微笑着看她。
“小姐,你那副破面具啥时候才愿意丢呀!”
刀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乌鸫的回忆。
乌鸫用手拍了拍化作蝴蝶结的刀。
她猜那柄工坊武器被刀丢了,毕竟,刀此前天天在她身边嚷嚷,让她把匕首丢了。
如果刀敢打这半边面具的注意,乌鸫就要和刀拼命。
这是她永远也回不到她身边的父亲留给她的东西。
把刀扯下扔脚底踩着,乌鸫直起身子,探头往车厢前后看。
这趟列车里,除去她和苍鹭外,竟然没有其他乘客——这是水瓶宫紧急调来的列车。
乌鸫带着苍鹭踏进迷雾列车站时,水瓶宫的对灵使就检测到了苍鹭的存在。
有灵进入迷雾列车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少对灵使都会携带未注册过的灵乘坐列车,水平宫的对灵使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但为了车内其他乘客的安全,水瓶宫的人还是秉持职业道德,通过监控检查了候车亭内的情况。
在看到黑发少女身边的东西时,他们脸色一变,紧急叫停了即将到站的列车,换了一辆空车入站。
瘫在黑发少女身边的那团东西……是沉沦态的灵,随时有可能暴起伤人。
灵态事件监控中心内,一名身着蓝白制服的男人拨动耳麦,死死盯着车厢内部的画面。
他沉声询问远在千里之外的同事:“伐灵局的人到了吗?”
“已准备就绪,另一名乘客的身份确认了吗?”
“是对灵使。”水瓶宫的对灵使说着,仔细观察画面中的黑发少女,“乌鸫,对外自称「黑」,自由对灵使,对灵事务中心对她的评级是抑制者,但她的灵力与镇压者相当。”
“她有部分经历无法查阅,应该是被某只灵吃了或是屏蔽了,只知道她是一年前被拾荒者从深层世界带出来的。”
“她怀里的玩偶在灵研会注册过,属于原凤凰院抑制者——紫,她右眼以及脚下的蝴蝶结未注册,从灵力上分析,这两只灵处于噤声态,没有危险。”
“至于她身边的东西……”
对灵使捂住口鼻,艰难地咽下口水,强忍着吐意说:“沉沦态,评级不明,注意安全。”
“另外,她好像和那只灵有关系,事情有些复杂,若非必要,不要采取暴力手段。”
“那东西,要么是她自己做出来的,要么就是她亲人变的,让伐灵局的人注意一点,别激怒她。”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