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少女与刀的庭院里,今天多了蝉鸣。
蝉爬树上,刀坐树脚,手里举段冒芽的枝条钓鱼。
乌鸫刚清理完屋子,她往房间里喷了空气清新剂,又洒了香水,仍无法将那令人作呕的腐臭从卧室里驱除。
天有些热,她穿着露肩的吊带连衣裙扒窗边抹汗,对楼下的刀挥手,让刀来帮忙。
刀也穿着黑色连衣裙,它亲戚走了,所以它今天维持着人形。
“忙着呢!”它回应乌鸫,双眼死盯着水面的浮漂。
乌鸫摇头,将脚下的拖鞋握在手中,往水池里抛。
水花四溅、鱼群四散,刀有些生气,“噌噌”上楼,枪过乌鸫怀里的玩偶,从里边找出一盒布丁,当着乌鸫的面,把布丁一口吞了。
然后它肚子就被乌鸫打了一拳。
刀捂着肚子在地板上滚几圈,突然问:“小姐,我记得你给那姑娘买了营养剂。”
乌鸫摇头。
苍鹭需要进食,否则她血肉的腐烂程度就会加剧,她拜托水瓶宫的人把东西带给苍鹭,人家摇摇头,说那玩意儿里有微量成瘾品,最好别使用。
“唉,可惜了,我还想知道那团脑子稀烂的东西会不会对成瘾品有反应呢……小姐,你怎么在家里还穿安全裤呀?”
刀躺地上,失望地看着乌鸫带褶边的安全裤:“小姐,把这么完美的东西遮蔽起来,真是暴殄天物呀!”
乌鸫蹙眉,踩着刀的脸,走了。
她明天要去仙王城执行巳丢给她的委托,今晚就得走。
“小姐~♪”
刀轻唤着,在地上爬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现在是人形,才站起来,迈步跑。
它高高跃起蹦向乌鸫,把乌鸫撞翻在地,骑在乌鸫背上说:“小姐!我饿了!”
刀很重,乌鸫挣扎很久仍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她双手往上方举,扯住刀的头发,用力往下拽。
“小姐!咱们去逛街吧!”
刀不怕疼。
它转身,坐着乌鸫腰背,从食指生出一条湿滑的触须缠住乌鸫脚趾。
乌鸫漆黑的瞳仁猛地缩成针,全身距离颤抖后,脸贴住地板,不动了。
“咱们去游乐园!那里小孩多!我想吃小孩了!”
刀很嚣张,嚷着要把见到的人全吃了。
在街上走了没多久,它就黑着脸,垂头丧气走在乌鸫身边。
它异于常人的眼睛太惹眼,为了向乌鸫显摆它的身材还故意穿了旗袍,结果被当成艺人拉去拍了不少合照。
“小姐,他们为什么不怕我呀?”
“我可是梦魇呐!”
乌鸫斜撇刀一眼,把手中的奶茶送到刀面前。
刀没羞耻心,以为乌鸫要和它喝同一杯奶茶。它刚张口,乌鸫就用力挤压奶茶杯。
刀不施粉黛的苍白脸颊上,便尽是奶茶的痕迹。
“小姐,出门在外,你能注意一些吗?”
刀蹲下,在乌鸫瞪大的双眼中,用乌鸫的裙摆擦干净脸上的奶茶。
然后,乌鸫把刀拖进洗手间里,和刀打了一架。
乌鸫打不过刀。
刀轻松把乌鸫放倒,蹲在乌鸫身边,嘲讽问:“小姐,除了弱小以外,你能给我看点其他东西吗?”
刀得意的笑容还未消失,一根拐杖突然出现,敲在刀头顶。
“抱歉。”
握着蓝白两色手杖的少女后退两步,屈膝行礼道歉后绕过刀想离开。
刀是恶人,很记仇。它伸手抓住少女的衣领,把少女拎回来,放在乌鸫身边。
“哟嚯!小姐!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一个瞎子!”
少女循着声音,把头偏向刀:“能放开我吗?我已经道过歉了。”
少女的衣着很朴素,白色的女士半袖衬衫和黑色背带裙。
可能是少女有什么独特的癖好,也可能她双目确实不能视物,她用一块白布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小姐,她在说什么?”
乌鸫拍拍裙子起身,用手机打字拱火:「她说你不放开她,她就要把你的脑袋按马桶里」
“哦——这丫头胆子可真大呀!”
刀一把抢过少女的手杖,用杖柄戳着少女的下巴,逼迫比它矮了一头的少女昂首:“我喜欢听这种话,你再多说一些……”
少女轻叹,抬手抓住刀冰凉的手臂。
然后,少女愣住了。
“怎么?想用三千灵家的灵术式对付我,是吗?”
刀半眯起眼睛笑,把嘴凑到少女耳畔,用低沉的声音说着:“你好呀!三千灵家的小畜生。”
“你是来替你的族人报仇的吗?”
少女没说话,她双肩轻颤,慌忙松开抓住刀手臂的右手,想后退。
刀欺身而上,抓住少女的手腕,往上提,逼迫少女贴近它。
“我让你走了吗?”
“你可太幸运了。”
“若不是我家小姐在,你现在应该能见着你的父母……嘎!一家人就是得整整齐齐呀!”
“要我送你去见他们吗?”
刀面目狰狞,它背对乌鸫,不让乌鸫看到它现在的表情,也让乌鸫无法听清它的话。
“不对,留你一人在世上,更好。”
刀松手,它脚尖轻勾少女脚跟,少女便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然后,它用手杖尖端戳着少女脸颊,要把少女遮住双眼的白布挑开。
乌鸫看不下去,皱眉抓住手杖,瞪刀一眼后把蒙眼少女扶起来。
“小姐,你也想打她一顿,是吗?”
刀双手怀胸笑:“小姐,咱们今天可太走运了!遇上了咱们的仇人。”
“新仇旧账,一起算!”
乌鸫用手杖抽刀,把刀逼退后向少女道歉。
可惜她是个哑巴,少女是个瞎子,少女看不见她写的字。
她只好抓起少女柔若无骨的手,在人家掌心中写下「对不起」。
少女双唇轻颤,想说话,但那在她内心扎根的冰冷恐惧感扼住了她的喉咙,使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当她触碰到刀的瞬间,她脑中冒出一个名字:三千灵榊棭。
曾经,这是她姐姐的名。
现在,这是梦魇的名号。
她双手捂着耳朵后退,即便后背已紧紧贴住洗手间的墙壁,她仍蹬着腿,想远离那道熟悉无比的嗓音。
那日的惨叫仍在她耳畔回荡,她听到了弟妹的悲鸣,也听到了血液从双亲脖颈滴落的声音。
乌鸫看着少女的动作,小心翼翼把手杖放回少女身边,然后……转身牵着刀的手往外跑。
“唉!小姐……咱们跑什么?”
跑什么?欺负完别人不逃跑等着被管理会的人抓住吗?
跑了很久,乌鸫把刀的手甩开,回头怒视嬉皮笑脸的刀。
她指指刀,再指指自己腿根,命令刀变回去。
“小姐,你知道那姑娘是谁吗?”
无论人家是谁,乌鸫都觉得那样欺负别人不太好。
刀叹气,右手五指并为手刀,敲乌鸫的头。
“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是我们的仇人,小姐……”
“是他们把咱俩推进底层世界的……你怎么能忘了呢?清明,你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
刀出神地望着乌鸫的脸,手指轻轻抚摸乌鸫用眉笔描过的眉毛。
乌鸫嫌弃地拍开刀的手掌,跺跺脚,再一次指向自己的腿根。
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