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两个男人

作者:山鸟毛一文字 更新时间:2024/3/24 21:14:56 字数:2214

从餐厅走出来时,已是深夜。

E喝醉了,他体型太庞大,G和H伴他左右,架着他走。

乌鸫礼貌和餐厅服务员道别后,她看到那名身穿西服的男人仍坐在钢琴前,不知疲倦地重复奏着同一首钢琴曲。

店里已没有其他客人,不知他这首曲子是为了送给那空空如也的桌椅,还是送给他自己。

乌鸫收回目光,跟在字母事务所三人身后,小步走。

走了一会儿,E突然抱着G吐,G“啊哇哇”喊着,慌忙从口袋里放出便利袋。

H比较无情,她嫌弃地往旁边移开,骂E不长记性,抱怨说下次无论如何都不准E碰酒。

E吐完,死死抱着G哭,边哭边喊着乌鸫没听的名字,等喊声歇了,又说了一堆道歉的话。

E曾把未注册的灵送给了他的后辈,把后辈害死了——这事乌鸫倒是记得。

这个脸上落眼泪也落鼻涕的男人,想必借那害人的酒精,看到昔日友人的身影了吧?

乌鸫望向正在帮E擦呕吐物的G和嫌弃踢E的H,默默抱紧怀里的兔子玩偶。

热闹都是他们的,她什么也没有。

“小姐,你好像有些不开心?”刀从另一侧的小巷里钻出来。

它脸上有猫的抓痕,白底蓝纹的旗袍上留有猫的脚印。它打着嗝,抹去嘴角的猫毛,说:“我和流浪猫打了一架!”

猫可能被它吃了。

乌鸫瞥刀一眼,转身往背对H的方向走。

“喂!”

注意到乌鸫越来越小的背影,H抬手高声呼喊,问:“你不和我们一起去酒店吗?明天一起去车站接人也方便!”

乌鸫回头,街边闪烁变换的霓虹打在她侧脸,把她白皙的脸蛋染成了其他颜色:从赤,到紫。

她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没写字回应H,悠悠地往热闹的街里走。

“小姐!”

刀很清楚它家小姐现在的心情。

自苍鹭被接走后,乌鸫时常对着天边的云发呆,那怕它趁机把乌鸫裙里的纯白扒下,乌鸫也没有任何反应。

它不喜欢这样的小姐。

它喜欢那个经常和它打架并且打不赢它的小姐。

所以它想逗乌鸫开心:它快步饶到乌鸫身前,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递到乌鸫面前。

“啊哈!我知道!你们小姑娘就喜欢这个!”

那是一只流浪猫。

猫扑腾,用爪子在乌鸫脸上挠出一个和刀脸上同款的爪印后,跑了。

“……”

乌鸫沉默盯着刀看,刀龇牙,说:“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看来那小家伙也不喜欢你。”

乌鸫轻轻呼气,从玩偶里翻出创可贴,贴在自己和刀脸上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从一家超市门前路过时,乌鸫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B99基地的主管独自坐在铁长椅上,他身边的便利袋里放满了刚从超市买来的冰镇啤酒,罐装。

他喝完一罐,对飞过的小球招招手,让小球帮他丢垃圾——看来他并非第一次进仙王城。

他终于在扭头活动脖子时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两名少女,他握着啤酒对乌鸫晃,问:“坐一会儿?”

乌鸫摇头,想了想,她又点头。

“晚上好呀!小哥。”

刀很自来熟,它隔在乌鸫与主管之间,把啤酒当自己的东西,拉开一罐仰头猛喝。

喝完,它发出“嘎呜”的怪叫,说着“啤酒不冰就是尿”这类冒犯人的话。

“您是……寻灵者白小姐,是吗?”

主管询问着,再次对小球招手,让小球去超市里买酒水和花生米。

刀听不见主管的声音,它不雅地把腿侧用于绑住旗袍开口的线扯开,翘起它丰盈的大腿,向主管宣示它对乌鸫的所有权:“这是我的未婚妻,小哥。”

听到这话,主管微愣,仔细打量刀和乌鸫。

然后,他特意往旁挪了挪,和两名少女拉开距离。

“我能理解。”他说。

乌鸫懒得反驳,她指指啤酒,再指向自己胸口,意思是想找她也能喝的、不会喝醉的酒。

“不会喝醉那还能叫酒吗?”主管苦笑。

最后摆在乌鸫面前的,是用磨砂玻璃瓶装着的鸡尾酒。

乌鸫打开瓶盖,好奇地轻轻摇晃玻璃瓶,再把鼻子凑到瓶口轻嗅。

嗅到一股浓郁的蓝莓味。

“对了,巳说你那天走那么急,是找到自己一直在找的人了?”

又是这个乌鸫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不等乌鸫回答,主管仰头看着对面高楼表面的数码广告牌,虚眯着眼睛轻语:“找到了就好。”

“也不知我何时才能找到我那讨人嫌的妹妹……”

他声音很轻,像那穿过行道树的风,不注意听,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你妹妹失踪了吗」

同病相伶,乌鸫想凑近,被刀推开后她只得伸手举着手机给主管看她打的字。

“很久前的事了。”

但主管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他那缺少管教的妹妹搅黄了他的恋情,那是他头一次对自己妹妹发火,吵完架妹妹摔门离去,他则缩在破洞露棉的旧沙发里,盯着天花板发呆。

“然后我就再也没见着她。”主管双手搭住椅背,数着天上的星星,“后来我才知道,我女朋友早被其他人包养了,所以那妮子才让我和女朋友分手。”

“我四处打听她的踪迹,听老街里的人说,她见到玉虫养殖基地的招聘广告,跑去应聘了……我骂她是条靠我养的蛀虫来着。”

主管咧嘴笑,那被回忆润色的笑容,很难看。

“我就是随便说说……我去基地问过,人家说她没被聘用,回去了。”

“之后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喜欢她吗」

主管觉得乌鸫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恩,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父母早就死在去深层世界拾荒的路上了。我以前打工一个月就两千块,有一半都给她当零花钱用,可恶!”

主管咬牙握拳,把啤酒罐捏瘪:“我那会儿想着,等攒够钱,就把她送去中层世界里的学校读书来着,后来仔细想想那得攒到猴年马月去。”

乌鸫闻言偏头,不敢看主管。

她把无面留给她的存款全糟蹋完了。

“她肯定是还怨着我,躲着我,不想跟我见面。”

主管可能是喝醉了,脸颊泛了红,喃喃自语着:“她那个破玩偶,我还帮她留着呢……蒙了好厚一层灰,不敢洗,怕洗坏了。”

乌鸫低头,看着怀里的兔子玩偶。

她找到玩偶时,玩偶染满了红。

她疯一般把玩偶泡水里搓洗,搓到手掌破皮,她才把那些她最厌恶的东西洗去。

不知玩偶的主人,现在又在哪里。

主管垂着头睡了,他喝醉后的面容和发酒疯的E不同,很安静。

面带一抹难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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