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粪坑一样的都市里，类似的悲剧像蛆虫一般爬得到处都是，昨天是我，今天是他，明天又是谁——那名紫发少女曾说过的话突然在乌鸫耳畔回荡。
从虫巢出来后，乌鸫望着主管摇摇晃晃离去的背影，犹豫了很久。
最终她没告诉主管那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她走到灵研会成员面前。
两名研究员脸色很苍白，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他们扯着管理会成员的手臂低声交谈着，见乌鸫走过来，他们立即问乌鸫，有没有在虫巢里见过他们的背包，说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他们已经派人进去寻过，没找到，猜是被其他人带走了。
乌鸫没说话，她也说不了话。
她把兔子玩偶撑开，撑到最大，从里边拽出两个背包，用力砸在研究员脚边。
研究员慌忙打开背包检查，他们把包掏干净，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又皱起眉。
当乌鸫把那份文件甩在他们脸上时，他们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沉。
他们没有问乌鸫是否看过这些机密文件——文件用灵施加了保密设施，不借助特定的仪器无法窥视上边的内容。
但研究人员检查后发现，文件有他人的阅览记录。
乌鸫依旧站在旁边盯着他们，等一个解释。
年轻的研究员仰头深呼吸，整理着思绪，把乌鸫领到无人的角落，问：“你看过里边的东西了？”
他语气很冰冷，脸色很严厉。
见乌鸫点头，研究人只觉头晕目眩，差点昏过去。
他扶墙勉强站立，咳嗽两声，说：“你不知道那是机密文件吗？”
他情绪很激动，想上前抓住乌鸫肩膀。
刀很护食，爬乌鸫肩头，把刀尖对准研究员。
研究员不敢动弹，站在原地怒视着乌鸫，说：“你没把这消息告诉别人吧？”
乌鸫摇头，他松了口气，捂着胸口说：“听着，待会儿你得跟我们去一趟灵研会，把你有关那东西的记忆抹除。”
“这消息暴露出去，你会害死很多人！”
他咬牙切齿，乌鸫低头打字。
「为什么」
“为什么？”研究员愣神，他左右看，没见到其他人，他才继续说，“不那样做下层世界得饿死大半人！”
“在找到其他能产出食物的灵之前，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增加粮食产量！”
「为什么怕被人知道」
乌鸫不信，她猜这些人只是为了钱。
“这个问题很复杂……”他挠脑袋，厌烦地说，“简单说，你愿意牺牲你的亲人来拯救其他人吗？”
乌鸫摇头。
“那你愿意牺牲其他人来拯救你的亲人吗？”
这一次，乌鸫发了呆。
因为她只有一把刀。
乌鸫想了很久，研究员得知灵研会进行人体实验的消息没被乌鸫传出去后，脸色缓和不少，安静站在原地等候。
最后，乌鸫点头。
“这就对了。”他叹气，语气无力，“人只能是人，不能是其他东西。”
“但我们把人转化为……”
他没继续往下说，换了一种比喻：“老人、残疾人……从功利的角度考虑，牺牲这些群体可以让都市中的其他群体过得更好。”
“都市没有这么做，因为人不只是利益。”他点了支烟。
在此之前，乌鸫没见过他抽烟。
“人还是道德，倘若真那样做，都市不仅不会变好，反而会变得更坏。而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便是牺牲少数人来拯救大多数人。”
他往前走几步，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他皱起眉，望着远方的云，说：“一但消息暴露，灵研会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这件事违反了道德，违反了都市人心中的法律。”
“灵研会将在群众的压力下中止一切关于玉虫的研究，然后……”
他抬手，眯着眼睛指了一圈，继续说：“下层世界，有半数的人，靠玉虫养殖基地过活。”
“拆了基地，这些人里，最少会死去一半。”
“但其他层世界的人不会管这些，因为他们没了玉虫养殖基地也能活。”
“他们只管道德和……正义。”
他说了很多，乌鸫仔细听。
她很难理解研究员说的话，但她放弃了把研究员喂给刀的打算。
“当然。”最后，研究员这么说，“即便你透露了消息，都市也有办法掩盖这些信息，反而会给你按上罪名，把你处理掉。”
“所以，你得跟我们去一趟灵研会，我们会让「失格者」吃去你这份记忆——你那些同伴也得去。”
乌鸫妥协了。
她突然感觉有些累，想躺地上，睡一觉。
灵研会的人没给她休息的机会，就连受伤的字母事务所三人，也被管理会成员控制起来。
整座基地已被封锁，除那两名研究人员外，管理会的人也被禁止踏出基地。
灵研会的人走前，说待会儿会有其他人来基地带乌鸫他们去灵研会找「失格者」。
被枪口堵在基地里的H对乌鸫抱怨，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灵研会成员的口吻中分析，这件事必然与乌鸫有关。
乌鸫张口，握着手机想打字，最后她什么字也没打，单是躺地上，愣神望着天空。
她等了很久，直到晚上，她也没等来灵研会的人。
灵研会的人骗了她——「失格者」不是谁都能见的。
当那枚反粒子弹头穿过夜幕，落在B99基地中央时，H正趴地上，用石头和G玩井字棋。
主管偷偷从病房里跑出来，去到虫巢里，和死去的虫后躺在一起。
E抱膝坐在灯柱下，仰头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有管理会成员趁人不注意，偷偷喝了酒，正在咂嘴。
然后，剧烈的爆炸把整座基地炸成了坑。
这些人，就这么简单的在乌鸫眼前消失了。
乌鸫不知该如何描述这场爆炸，那白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感受到一股要将她撕成碎片的冲击力；要把她烧成灰的高温；把将她震散的轰鸣。
这感觉很短暂，对她而言，仅仅只是一瞬间。
当她再次睁眼时，她坐在坑里，身周已没有B99基地的影子，唯有一片正在燃烧着的焦黑地狱。
刀伏在她耳边，笑着说：“小姐，这才是我说的……惊喜。”
乌鸫没反应。
她既不愤怒，也不悲伤，围着深坑走了一圈，掏出手机打字。
她毫发无伤，她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都完好无损。
「你是榊棭」
她给刀看字，然后她抓着刀，等刀回答。
“啊——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
刀很滑，它从乌鸫手中钻出，落地上，化作那名白发白眼的少女。
“小姐。”它指着坑底，“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杀人吗？”
“因为死在人类手里的人，已经把我吃撑了。”
“啊——我有时会想吃点其他东西，虫鱼鸟兽之类的野味……”
这句话很好笑，乌鸫露出久违的笑容，露出她洁白的牙齿。
她拍拍身上的灰，在火里行走。
“哦！小姐，你笑起来很难看。”
刀赶忙走到乌鸫身边：“你以后能别笑了吗？”
乌鸫瞥它一眼，问：「她们是你杀死的吗」
“小姐，那可不关我的事……她们是你杀死的。”
「是吗」
「我也会杀死你」
“哈！太好了！小姐，我早就不想活了！不对……我现在是活着的吗？”
“管不着！小姐，咱们去泡温泉吧！你身上全是虫的■液，很恶心。”
乌鸫停步，她回头，隔着夜空与另一个世界里目瞪口呆的灵研会成员对望。
然后，她缓缓对刀打字：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