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乌鸫能清晰地感知到它是灵。
它现在不能以人形出门，若是被灵监局的见到了，会把它抓去灵研会研究。
能拟成人形并且有清醒自我意识的灵，历史上仅有「绝灵刃」一只。
所以它化作短刀的样子，挂在乌鸫身侧——她们打算出趟远门。
私人事务所的人昨天给乌鸫发了邮件，里边是天堂岛的线索，至于那座浮在天空的城堡，他们还在寻找。
忆起那名赤发少女的身影，乌鸫难以按耐心中的激动，第二天便带着刀乘坐列车来到了一片广阔无际的草原。
下车时是傍晚，乌鸫孤零零地站在车站前，把手遮在眉前，挡着阳光往远处看。
虽是秋季，这里的草木却异常茂盛，没有枯萎的迹象。草淡蓝色，高到膝盖，不穿长裤袜子之类的往里走，腿会很痒。
刀似乎很喜欢这地方，它跃下来，钻进草里飞快爬，不一会儿，它捉来几条蛇，说它晚餐想吃蛇肉。
它分明还没把自己同胞消化，乌鸫写字问它，它摇晃着柄，说：“这个吃的那个吃的不同。”
到底哪里不同，它自己也说不上来。
天色尚早，乌鸫从玩偶里取出一块白布当坐垫，盘腿坐下用手机查看私人调查事务所发来的电子调查报告书。
书上说，要进天堂岛，得跟着“谒见之灵”走，贸然进入「蓝海」中，会迷路，最后化作那些草的养分。
没错，这片草原是灵，是怪谈「蓝海」。
它离都市很远，非常远，并且灵监局那边没发现它的利用价值，便没人来处理它。
谒见之灵是发光的蝴蝶、蜻蜓之类的东西，它们也是灵，但它们太弱，连「传闻」都算不上。
“我小时候……不对，榊棭小时候很喜欢来这里玩。”
刀捡来树枝，升起火，把蛇剥皮洗净后烤着吃。
“她喜欢把谒见之灵抓起来装瓶子里，当灯泡用。”它把乌鸫的玩偶当自己的东西，往外掏着各种调料品，“现在，那些瓶瓶罐罐还在，捉虫的人却不见了呀！”
刀感慨，乌鸫写字问它：「榊棭很厉害吗」
“哈！她曾经可是我的主人！小姐，你得清楚，我的主人只有过三任。”刀回忆，“第一任时隔太久，我忘了……那会儿深层世界还没被毁灭呢！”
“榊棭把我从深层世界带出来，至今也过去上百个秋啦！”刀说着，突然盯着乌鸫的脸看。
多年过去，这姑娘的容貌仍是刀初遇她时的样子。
“你跟榊棭一样。”刀用触须裹起一瓶辣椒粉，往烤蛇肉上洒，“是年轻的老太婆。”
乌鸫听了，也不生气，反而把脑袋高高地扬起来，用光洁的下巴对向刀。
她的时间早已定格在无面离她而去的那个夏天，不再流逝。
“其实……”刀现在没嘴，吃不了东西，所以它化作小女孩的样子。
它虽没穿衣服，但有裹在刀柄上的布条遮挡着它的躯体，不怕走光。
“即便三千灵家的人不对「幽霾雾岚」动手，榊棭也不可能和「幽霾雾岚」在一起。”
“人类的寿命，是有尽头的。”
乌鸫没仔细听刀说话，她用小刀切一段蛇肉，舔一口后皱起眉。
有股很奇怪的味道，她吃不习惯。
“小姐，你知道吗？哪怕是梦魇解放者，也会老去。”
“寄宿在解放者体内的灵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天，只要宿主死去，它们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主人的灵力饮下，然后去寻找下一位主人。”
“梦魇只有饿了才吃人。”刀喃喃自语，“只有那些小家伙，才以吃人为乐。”
乌鸫偏头。
她刘海比以前长了些，她脑袋一歪，头发就要毛她的眼睛，让她很不舒服。
她低头揉眼，刀继续说：“与人类为伍，这是灵通往终极目标的唯一途径。”
“但是，人和灵待久了，人会变得像灵，而灵……”刀望向乌鸫，“小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乌鸫摇头。
她在玩偶里找布丁，她记得她把自己做的布丁全放进玩偶里了，但现在里边一个也没有。
“唉——小姐，我有时候会想打你一顿。”
「那你的第三个主人呢」
“哦……第三个主人是个傻子。”刀一口把烤蛇吞下，嚼碎骨头，往肚子里咽。
“她还是个哑巴……呱！”
乌鸫用白板敲刀脑袋，写：「不许说我坏话」
「我也不是你的主人」
“对、对！你是我的妻……小姐，你又打我。”
刀站起身，手里握着一罐花椒。
“小姐，我打算喂你吃这东西，你要用那张嘴吃？”
乌鸫轻轻摇头，指着停在她头顶的蜻蜓。
蜻蜓巴掌大小，半透明幽蓝色，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你要吃它，是吗？”
刀揣住蜻蜓，往乌鸫嘴里塞。
乌鸫跑了。
她钻进草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头，对刀做鬼脸。
刀现在情绪有些低落，没空和乌鸫玩。
它变回刀，往乌鸫脚边爬，最后蜷在乌鸫肩头，说：“小姐，我得告诉你个坏消息。”
“咱们只剩彼此了。”
乌鸫扫走肩上的刀，对它摇头。
刀很喜欢戏弄她，她不知道刀话中真假，她只知……被评级为梦魇的刀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更喜欢那团软乎乎的、被留在家里看家的色彩。
她跟着谒见之灵走，走一半，她突然抬头，望向夜空。
深蓝色的夜空中不时有光点闪烁，那并非星光，而是……爆炸的火光。
“哦？”
刀立在乌鸫头顶，把柄高高扬起，仔细看。
看完，它无趣地盘成团，把乌鸫头发当窝，蜷里边打哈欠。
「那是什么」
“是利维坦，小姐。”刀咂嘴，“你之前不是见过抑制利维坦的委托吗？”
“有解放者正在和那条鱼打架，那条鱼肚子里有很多机器小人……我去捉一只给你玩？”
乌鸫摇头，继续跟着发光的蜻蜓走。
越往草原深处走，会发光的东西便越多。
到最后，脚下的草叶也飘摇着往外洒光点，用光把这地方铺成蓝色的海洋。
这地方很漂亮，乌鸫第一次见到这景色，不由稍稍睁大眼睛。
“你……是从外边来的吗？”
隐约间听到有人问话，乌鸫回头，蓦然发现身后已不再是草原，而是一座村庄。
一名穿着长袍的金发女性伫立在村庄入口，乌鸫面向她，她便微微点头俯身行礼。
“您好。”她用悦耳的嗓音再次询问，“你是从外边来的吗？”
“我家小姐是个哑巴！”刀替乌鸫回答。
刀会说话——这种奇特的事情在少女眼中似乎并不稀奇，她礼貌笑着，对乌鸫做一个“请”的姿势。
“在日出时，还请勿离开村子。”
“否则……太阳会吃掉您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