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鸫无法理解“太阳会吃影子”这句话。
也许太阳是刀变的,啥都吃。
她写字问那名黑发红眼的少女,问少女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活人的地狱,死人的天堂。”
对方再次丢下一句谜语后,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消失了——并非离开,而是像晨间山岚那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乌鸫走到少女站立的位置,跺跺脚,疑惑歪头。
在乌鸫的感知中,少女与人类无异,她觉得少女应该不是灵……或者那姑娘和刀一样强到难以分辨其是人是鬼了?
乌鸫看向刀。
在人类还未从深层世界迈向其他层世界时,刀便已存在于世间,她猜刀应该明白些什么。
“别看我,小姐。”刀大步往村子入口走,走一半,它回头对乌鸫说,“我不曾关注这些小鱼小虾,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但我可以帮你毁了它!”它咧嘴笑,露出折射月光的洁白三角齿,“就像毁灭灵研会那样!”
“来!小姐,把你内心的恨意与杀意告诉我!”
乌鸫摇头,走上前,把平板垫在刀脑袋上写字。
刀现在这副躯体很娇小,当工具用跟方便。
「这是什么地方」
“它不是说了吗?这地方是天堂,也是地狱。”刀双手背在脑后,大摇大摆走进村里。
乌鸫犹豫一会儿,跟在刀身后。
“小姐,你还记得去天堂岛的方法吗?”
乌鸫记得。
她乘坐列车前往仙王城时,车里有个老头说过:前往天堂岛,需去湖心亭的中央,那里有一口井,潜进去,就能找到天堂岛。
“小姐,地狱也好天堂也罢,能去这些地方的……只有死人。”
刀突然回身。
它钻到乌鸫身下,弯腰扭头,把脖子拧成诡异的形状,仰视着乌鸫。
“小姐,你说你现在是死人还是活人?”
乌鸫眨眼。
她伸手掐自己的脸,很疼,所以她觉得自己是活人。
“我不是说你这幅肉体……哈!说了你也不明白,你以后会知道的。”
「所以那姑娘是死人?」
“没错,是死也不得安宁的死人。”
刀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向右前方。
泥泞的小道上有一位老伯正在挑水,木桶中摇晃的水面荡漾着天上的月,月光却无法在路面刻下这老伯的影子。
他没有影子。
“它也是死人!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死人。”
刀莫名其妙地“嘎嘎”笑,指向乌鸫脚下:“但你却有影子。”
乌鸫低头,确实在脚下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影。
但是……这影子和她的身材不符。
她抬手,在月光下扭动着身躯,仔细观察自己的影子。
这影子并非女人,亦非男人,像是烟云落在地上的影,时浓时淡,不停流转。
乌鸫更疑惑了。
「你为什么没影子」
“因为我根本就没活过……不过你放心,小姐。”
“那只小虾米不敢吃你的影子,它若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会把它吞进肚子里。”
刀抬头望天。
它猩红的瞳孔中闪有亮光,它能看到躲在世界缝隙里的那颗“太阳”。
它是灭世的梦魇,任何存在都无法逃脱它的注视,即便是顶层世界唯一的统治者,在它视野中也无处遁形。
「但我要去天堂岛」
“唉,小姐,你都成为对灵使这么久了……你知道深层世界映射发生器吗?”
乌鸫点头。
她第一次陪绿和紫去执行委托时,为了避免战斗波及到普通人,紫用深层世界映射发生器把小个子拖进了深层世界中。
“地狱湖与天堂岛互为彼此的映射……你不会听不懂吧?”
乌鸫把眼睛上翻,没回答。
她确实听不懂。
“好吧,你可以这么理解——天堂岛和地狱湖是同一个地方,坏人来地狱,好人入天堂,懂了吗?”
「我是坏人?」
“哈……你觉得呢?”刀嗤笑,“你杀的人可不少。”
「是你杀的」
乌鸫耍赖,字迹很潦草:「我是好人」
“我就当你是,小姐。”
“总之,这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放心,小姐,你要找的人一定在这里。”
“哦、不对,留在这地方的东西还能叫做‘人’吗?”
刀说风凉话,乌鸫有些不开心,举着板子想敲刀的头。
“小姐,你就不好奇你的影子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吗?”
乌鸫脑子不太灵光,被刀轻松转移话题,写字问:「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嘎哈哈——”
刀发病,怪叫着跑了。
乌鸫轻轻叹气,跟在刀身后。
她不怕前方有危险,她知道刀会保护她。
但刀的怀抱太小,仅能容下乌鸫一人——他人的生死,刀并不关心。
反粒子弹头在乌鸫身边怒放时,刀有能力守护B99基地里的所有人,但它却只护住乌鸫一人,任由其他人被可怕的冲击波撕成碎片。
被刀庇护着的乌鸫那时能做的事情,唯有观望。
仅是瞬间,趴地面和G下井字棋的H便从她眼中消失。
刀是灵,它没有义务拯救他人——乌鸫明白这一点,但她还是难以释怀。
早在乌鸫翻阅灵研会的研究方案时,刀就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但它没有阻止乌鸫查看那份档案,而是戏谑地说:这里边有份大惊喜,你想看吗?
每每想起刀的这句话,乌鸫便会感到一阵令她窒息的浓郁愧疚感——是她看了研究档案,害死了基地里的所有人。
“小姐,你表情怎么凶巴巴的。”
听到刀的声音,乌鸫回神。
她很不喜欢刀变幼之后的声音,总以为是其他人在讲话。
“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呀?整天板着脸,又喜欢打人……小姐,你这样很容易月经不调的。”
无论刀形态如何,它那张嘴永远停不下来,吵得人闹心。
“对了!小姐!我教你一个把亲戚拒之门外的方法!”
“怀孕以后亲戚就不来啦!”
乌鸫眼睛半眯,反问刀:「你会怀孕吗」
“小姐,我是把刀呐……你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刀为什么会怀孕?”
「刀也不会说话」
“嘶……我想起来了,我是剑,不是刀!”
刀很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事上钻牛角尖。
它开始给乌鸫科普刀剑的区别,讲到一半,土路尽头的碎石路旁突然出现一名少女。
黑发红眸,长发及地,是之前在村口见到的那名少女。
“外边来的客人,晚上好。”她躬身行礼,虽是室外,她那双被短袜包裹的脚下却穿着一双室内拖鞋。
礼毕,她不等乌鸫回应,顾自往前走,边走边说:“村长大人已为客人备好客房,还请随我来。”
村长大人?
乌鸫用笔头杵着下巴思索。
这称呼很奇怪。
“还请客人牢记,在太阳出现时,请勿走出村子。”
“期间可能会有东西蛊惑您走出村子,请忽略它们。”
“您可以敲响房间内的铃铛呼唤我,我会满足您的任何需求……”
任何需求?
乌鸫眼前一亮。
她迅速写字,跑到少女面前,把板子递给少女看。
上边写着:「帮我把刀丢了」
少女果断摇头,说:“对不起,做不到。”